宇宙前傳

　　文孔龍

　　雙子星人長著兩個腦袋，一刻不停地走在圓軲轆星上。

　　他們無眼無耳無鼻無嘴，雌雄不分，存在的唯有感知。他們感知一切，遠到宇宙深處最遙遠的迴響，近到地球上每一朵花開的聲音，都可以悉數包羅其中。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行走在圓軲轆星上，而結束則在沒有盡頭的終點。在他們身上，時間似乎既沒有多，也沒有少。如果你要將這稱為永恆，也是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們不停地走呀走呀，從來就沒有想過停下來的一天。

　　如此，不知不覺間過了多少萬億年。

　　「為什麼我們不停一停？」某一天，其中一個腦袋說。

　　「因為我們從來就沒有停過呀。」另一個說。

　　「所以我們不是更應該停一下嗎？」

　　「不。那也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哦？」

　　「我們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好像有幾萬億年了吧。之所以這樣，一定是有某種原因的。如果我們驟然停下來，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這就是你預感？」

　　「是的。」

　　「唉，可能是我累了。是我們老了嗎？」

　　「我們不會老，我們並不在時間的刻度上。時間對我們不起作用，我們乃如永恆。」

　　「所謂的永恆，只是讓我感到無聊。」

　　「無聊？那是你從地球人的腦袋中感知到的吧？你還是少些去感知那些地球人，他們的腦袋盛產混亂。他們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睡覺，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消耗無聊，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真正地活著，或許還不到。」

　　「你說睡覺是什麼感覺？」

　　「你何必問我？我們可以感知一切……」

　　「不，我是說正正經經地睡一覺的感覺。」

　　「你聽，又有一顆新星在爆發了，多美妙的聲音！」

　　「我沒有興趣再聽這些了。那些星辰的隕落和誕生，我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你今天怎麼了？」

　　「我累了。也許從很久以前我就累了。」

　　「你一定是中了地球人的毒，他們總是沒有必要地多愁善感。」

　　「你說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如果我們停下來的話。」

　　「宇宙會爆炸之類的吧。我想。」

　　「當真？」

　　「有可能。」

　　「那我們何不試一下？」

　　「喂，搞不好真的會……」

　　「那與我又何干？」

　　雙子星人微微一笑。當然，那只是形而上笑容，因為他們並沒有實質的嘴巴。他站立在彼處，封閉起了自己形而上的眼耳口鼻，在自己的意識周圍築起了一層屏障。他腳下的圓軲轆星球依然在不眠不休地轉動著，那種聲音非常的古老，也非常的悠長。這種聲音連同宇宙那些龐大繁雜的聲音正在悄悄隱退，一種萬籟俱寂的寧靜籠罩住了他們的內心，然後，一個聲音在他們的體內傳來。

　　「嘀嗒、嘀嗒、嘀嗒……」

　　咦，為何以前從未了解過自己體內有這種聲音？雙子星人的內心輕輕搖顫，他們突然明白了一切。與此同時，宇宙的中心傳來一聲曠世巨響，天地為之崩裂，世界為之坍塌，所有的星體頃刻間化為了餘燼。

　　宇宙，爆炸了。

　　原來，雙子星人不停地行走，驅動著圓軲轆星球，而圓軲轆星球則是宇宙時鐘的發條。也許可以這樣說，雙子星人正是時間的本身。

　　原來，我們乃是生存於宇宙的前傳中，一個業已消亡的宇宙，時間的過去式。我們不過是雙子星人記憶的殘影。值得慶幸的是，在這破碎的現實中，從今天到雙子星人厭倦了行走的那一天，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