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生的面具

那是一座陰暗而渺無人煙，滿山枯木毫無生命力，陰森森得另所有生物都發毛的鬼異深山。

山中有一家看起來也毫無生氣被濃霧籠罩的面具店。

這家店沒有招牌，裡面的擺設簡單，牆上掛著一張張泛白的人面具，那些白面具彷彿也像毫無血色的人臉。

這裡沒有日照也沒有氧氣，氣氛總是時而濃黑得不見一切時而潔白得像可以燭瞎人的炙白。山上霧氣陰冷，冷得不像人間，彷彿只是一座海市蜃樓。

面具店的老闆看起來像是個冷峻不羈的年輕人，他站在店門前，毫不在意的拿著一支像煙槍的長煙管在吞雲吐霧。

少年口中吐出的霧氣就像是，把深山團團圍繞纏綿而上的濃霧，是由他口中所出的一樣。

濁白而滾滾不散的升騰變為令人膽顫的寒霧。

第一面：【兩層的面具】

面具店的老闆他叫[贖生]，雖然說是面具店的老闆，可是這家位於鬼氣騰騰的深山一角的小店卻不是賣面具的。

可以說其實是做面具回收的，但不是用金錢作回收，而且對象也並不是以活人作對象。

此山是通往極樂的一處聚首點。這裡看似陰暗但實際舒涼的氣氛往往自然地引來了許多需要慰藉和心念空洞不知去路的靈魂，因為他們也大多數正是身帶罪孽和孽緣孽願的鬼魂。

鬼魂來帶山中通常都戴有標識孽緣與孽願的面具，這店正是為了它們這些生前帶著罪孽的孽緣與孽願的亡人解開禁錮住它們的[面具]而存在的。

[面具]是鬼魂們依然身懷罪孽與孽緣還有孽願的標記，帶有[面具]的鬼魂被標識為不幹凈的魂體，它們通常都會像被洗空一樣不知道去往極樂黃泉的路，需要它們解除心中雜念與魂體中的罪孽心和心虛的願望，斷孽緣和孽願才能以清凈的魂魄知曉去往極樂黃泉。

如果鬼魂長時間未能解除[面具]的束縛，在山中長時間積怨，那最後只會淪為山中惡鬼。

因此在很久很久以前山中便有了文武二主，文生鬼負責破除面具，清空鬼魂內心的孽緣和孽願，武生鬼負責武力鎮滅惡鬼，附有標記骨刀兩把。

而這個氣定神閑年輕的面具店主人，正正就是新上任了一段時間的文生鬼[贖生]！

「人間界……」

贖生話未說盡他便悠然的吐出一口鬼魅白煙，他很喜歡看著煙霧的升騰就像煙霧自身有生命一樣的在上漲。

「在漆黑里，你是多麼好看，在沒有生命的地方，你連自然揮發也像是自己在揮動飄散一樣的靈動…」贖生看得了迷。

突然在黑暗的枯木從那邊發出了聲音，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出現了。

他看見了贖生露出了笑容「太好了，終於有人在了，這裡烏漆麻黑的實在太嚇人了。」

中年男人來到了贖生面前，贖生很快發現了他頭邊的面具。

「小兄弟，這裡是哪裡？」男子疲憊虛弱的問道。

贖生微微一笑，他吸上了一口「這裡是通往極樂的繞障山。」

「極樂？」男子疑惑了一下，可是他很快便記起來了「對了，我已經……離世了…」

贖生看向了男子的面具，在面具的額頭處寫著的是一個[虛]字…

「那麼小兄弟，你也是去往極樂的嗎？」男子突然問起。

贖生依然笑笑「我可是在這裡長駐的…」他放開了煙管露出了詭異的艷笑。

很快贖生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完全被面具覆蓋的人。雖然是小孩子的身形但是那風一樣的速度和面具上腥紅色猙獰的面孔，還有贖生沉醉的冷笑。

中年男子露出了懼怕驚嚇的表情嚇倒在地下，冷汗和眼淚都出來了，他失去理智抓著頭皮大喊「鬼啊——！！！」然後就害怕得向後拔腿而逃。

贖生嘟起了他調皮的嘴巴「有什麼好怕的…大家都是鬼啊！」

「但是他這樣逃走會遇到比起我們更可怕一百倍的惡鬼啊…吶對不對萊生～」贖生看向了身邊的夥伴。

「遇到了倒好，到時候他也會嚇破喉嚨的大叫，不用我們那麼辛苦的去滿山找。」這個擁有著小孩子般的身形卻有著成年男子的嗓音，帶著看上去有著恐怖的獠牙、兇惡的表情和令人不安的以腥紅色為主的面具的鬼人名叫萊生是贖生的助童，雖說是助童但也是有千年歷史的年齡，他的職務主要是服從和輔助文生鬼主人。

「你還是那麼毒舌。」贖生苦笑起了萊生的話。「不過既然來了就走不掉了！」贖生冷眼看向山中那片黑暗。

中年男子帶著膽戰一撲一倒的奔逃在氛圍陰暗的枯木從里，他回頭看看，發現贖生他們沒有追來，就緩下踹急的腳步。

「那到底是什麼人啊…不對，那到底是什麼鬼啊！！」男子捂住胸口，臉帶黑線的回想。

突然他聽見了腳步聲，扭頭髮現他身後有一位臉色發白的美女在看著他。

這美女熟悉的甜笑，使中年男子忘記了現在的處境。

「小蓮…！！！」中年男子突然滿眼淚水，對著那位臉色發白的美女呼喚出思念的名字。

但那位臉色蒼白的美女並沒有任何回應，依然微笑著。

「小蓮…你願意原諒我嗎？我們在這裡相遇了…我也是為了向你贖罪而來的！現在你的微笑是願意原諒我了嗎？」中年男子慢慢步近那個他稱作小蓮的美女。

美女並沒有退避，反而伸出了她同樣蒼白的手。

中年男子帶著淚水，接上了她的手。

當男子打算把小蓮抱進懷中，那個叫小蓮的美女破裂開了冰冷的外皮，變成了恐怖的惡鬼，露出了血盆大口和興奮得想把他吞噬的模樣。

男子眼看著這樣恐怖的場面，嚇壞了他的靈魂，猛聲尖叫「啊啊啊啊——！！！」

當惡鬼伸出利爪準備把男子撕裂時，惡鬼的手掌被帶著火焰的咒符燃燒起，惡鬼疼痛大喊「嗚啊啊——啊啊啊啊！！」

贖生和萊生從高處的枯木跳下來。

「不出所料！！」萊生冷冷的說一把。

「真省功夫！就是不省心！！！」贖生冰冷的笑起，他拿出了一堆咒符。

贖生開始念起一些經文，馬上咒符自動燃氣鬼火，圍繞惡鬼。

萊生拿起紅線捆綁住掙扎的惡鬼。

接著贖生快速的念起每一張圍繞著惡鬼的咒符，每年一張咒符便發亮。

當所有咒符都點亮，誦讀經文完成，所有的佛光開始照耀到惡鬼身上。

惡鬼在猛烈的掙扎和撕叫，但很快猛鬼開始著火燃燒起它的軀體。

很快在燃燒殆盡的最後一瞬間，惡鬼露出了真身，確實是小蓮的模樣。

中年男子眼看這美女的鬼魂形態馬上灰滅，他站了起來。

「不要，不要！我還沒有向你道歉！小蓮！！」眼看男子激動的想進去火圈救惡鬼。

贖生加快了誦經，惡鬼一下子被熊熊大火徹底燒盡。

男子眼看美女的身影消失，他雙膝跪下，他懊悔的捶地「小蓮…對不起！！」。

萊生用紅繩一下子勒上了男子的脖子「知不知道，惡鬼會吃了你的魂魄，你差點被她迷惑了！！」

「要是你再逃走，在深山繼續積怨你也會變成惡鬼！！！」贖生來到了中年男子面前。

男子帶著淚水抬頭問「既然我都已是亡人，為什麼還要在這種鬼地方迷途！！不是應該早登極樂黃泉了嗎？！！」

贖生冷下臉孔「你還登不了，因為你身上還背有罪孽！頭頂上捆住你的面具就是標示！」

「面具…？」男子滿目瘡痍「…沒想到，我生前就是戴著面具做人的，連做鬼了也是戴著面具…呵…呵呵呵…」男子底下了他傷心痛絕的臉孔。

「面具上面是個[虛]字……」贖生蹲了下來，仔細看清面具。

贖生站了起來「你和那個被你稱「小蓮」的女鬼生前有過什麼孽緣嗎？」

「她是被我所害……」中年男子點滴下淚水「她是被我的虛榮所害才會自殺的…」

贖生他拿起了一張有字紋的咒符點起了煙槍。看來那個[虛]字，他知道是什麼意味了。

「日常的我就是個戴著面具做人的人，我是一家大食店的普通店小二，有一個美女小情人她就是小蓮，為了能和她一起結婚生活，我非常想儘快能用手段簡單地就做上店裡的店小二頭目，於是對著所有人我都裝作自己很強和很有潛力，而且說話也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著對自己有利可圖的老闆和客人才會刻意的迎上奉承和笑容，對著那些看似比自己弱和沒有勢力錢財的食客和其他店員同事我只會板著嚴肅嫌棄的臉孔，每天我都會自我催眠我應該當一個怎樣的人，還有當上了上層該有著怎樣上層的臉孔去吩咐和領導。每天的自我催眠使我忘記了自己本來性格。我總是在陪笑的臉和冷漠的臉，奉承的臉和嫌棄的臉之間遊走。」

「終於有一天，我拼上了當店小二的頭目。我還是只對老闆和在店裡豪吃的食客才迎上笑容，對著部下員工們和只吃很少錢的客人，也總只是冷淡而略。有一天，我為了能得到多點豪客的打賞好等著存錢去給小蓮她家提親去買禮物，於是那些天我做了一件事情，所有辛苦的上菜還有打掃都由那幫下人才做，只有負責收貴客的錢和為豪客加茶水聊聊天才是我做，吃少錢就隨隨便便趕緊收著就走人，這樣才能多做事和多說好話多收打賞的錢而且不費力氣，老闆來巡店才會刻意去做門面。

就這樣習慣了笑迎春風客，懶理苦人家…

就這樣做了好些天，有一次我聽見了部下們在茶水間休息的談話。」

部下：你說店頭那個人是不是很虛偽！總是見到老闆和豪客才賣笑油腔滑調！

部下「對啊，明明對我們和某些客人那麼凶和隨便！！他對著我們和窮客也沒有笑過！

部下：像他這種戴面具的虛偽鬼哪有什麼真心！

部下：其實他只是為了上位和打賞，但態度真討厭！

部下：像他這種虛偽的人不會有人喜歡的！

中年男子滄桑起臉色。

「也許他們說得對，也也許我習慣了兩張臉孔。由於在店裡笑太多了，回到家我對著我貧窮的情人也笑不起了…日子久了，我們的情淡了。有一天，我店裡的部下一致的向老闆辭職，說是受不了被一個虛偽和虛榮心極重的人剝削他們的工作，他們沒有一個人是喜歡我的…於是老闆也說他一直知道我的門面功夫，客人也厭倦了我刻意而為為了打賞的笑容。

結果整家店只有我一個被辭退，我走的時候，店裡一切如常，而我只有不甘心的憤怒。

但，在店門前，我卻看見小蓮帶著她的父母來了，說是因為她父母想看看當店頭的我的風光。但沒想到他們看見的卻是這樣被嫌棄的下場的自己…

我便馬上老羞成怒對小蓮發泄謾罵和她吵架，那天是小蓮和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哭。

圍觀的豪客走過來閑言閑語：你每天都為了打賞而對著我們富人爛笑和對著比我們窮的客人敷衍就算了，但沒想到你對著愛人卻也這樣的無情。

看熱鬧的人和店裡曾經的部下和客人也圍上來多嘴。

突然小蓮的父母問我：你可以看不起我們但你不能看不起我們的女兒，你對她是真心的嗎？

那時在我的腦海只有丟了面子的憤怒和不想當眾承認自己錯誤的羞恥感。

（像他這種戴面具的虛偽鬼哪有什麼真心！）

脫口而出的虛偽「我根本就是為了你才變成這樣的！！！我不要和你再在一起了！！！」

其實不是為了小蓮，我本來的性格也是這樣的吧…為什麼我要把錯和責任都在這樣的情況下全推給她……大概我這人就是這樣吧……

當年追求她的時候是因為她是當時我們書孰里的第一美女，我為了能讓自己自豪點對她表白時說謊自己是有錢人家，但她並沒有因為我的謊言被其他人揭穿了說我裝和虛偽就討厭我和離棄我。

而我卻僅僅為了自己的虛偽和虛榮就此使她傷心和心碎……

那之後，我們的醜事傳滿了小鎮。

而我們的故事也被當反面教材成為了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

我偷偷的躲了起來，而小蓮卻被她的親戚和鄰居還有滿大街嘲笑。

原本以為這件事可以等過了之後，再去找她道歉和賠罪就好，小蓮她知道我為人一定能再接受我。

沒想到小蓮被我這事傷害得如此之深，後來她自殺了……

錯不能挽回……

聽聞這件事後，我也徹底崩潰，希望和她黃泉再見，但…………」

「沒想到……事情會如此………………」中年男子的淚水大滴大滴的溢出。

「…她不是被你這件事害得如此之深……」贖生噴出了他深呼而上的白煙。

「她是被你的愛所害的…」贖生看破紅塵的雙眼流露出憐憫。

中年男子抬起了不解的臉孔「我很愛她啊……」

「可是比起愛她你更愛面子…不論為了體面還是門面，你的確是戴著面具做人的…也許……」

贖生把手放到了中年男子的面具上，念起了普渡的咒文。

中年男子頭上的面具發起了微光，最後伴隨在贖生念完最後一句的咒文後，面具在贖生的手下自動的破碎粉裂，成為發光的顆粒飄散空中。

中年男子的身體也開始發出光芒，他一臉的放空和消失在光芒里。

但就算代表[虛]的罪孽面具被贖生脫去了都好…男子的頭上也依然有一層屬於他自身的透明面具膜……虛字的孽緣面具下那層潔白透明的面具膜是屬於中年男子自身的。

「他居然還有一層屬於他自身的面具，這種情況很少有…」萊生有點出奇的說到。

「兩層的面具，就算我把他的孽緣面具摘掉也好，有一層面具是屬於他自身虛偽的社交面具存在，無論怎樣他就是[戴著面具做人]的那種人…也許當初他追求小蓮這樣的美女本身就是一種追求虛榮的虛偽…為了面子去愛所以才放不下面子去愛…」贖生細細的看著空中飄飄而散的光粒。

「又解決了一個孽緣……使得山中少一份惡！」

贖生帶著慵懶滿意的伸起了懶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