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麥克尤恩， 我只喜歡這一個

我情願麥克尤恩只有一部作品，即處女作短篇小說集《最初的愛情，最後的儀式》，或者乾脆只有一部短篇小說《立體幾何》。真可謂一葉障目而懶得見森林。《立體幾何》之後，我對麥克尤恩的作品愈發不能欣賞——味同嚼蠟，平淡如水——嗯，可能是我的味覺出了問題，那也得怪《立體幾何》太濃烈了。

能寫出《立體幾何》這樣技藝高超、情節絕妙、想像力驚人而又敘述冷靜到骨子裡的作家，一定是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童年黑暗。我甚至依據小說中弗洛伊德主義的氣味，結合作家父母複雜的情愛經歷，去揣摩作家幼年成長期的精神創傷——他這樣的寫作，可能本身就是一場漫長而無果的心理修復，他將終身為走出囚徒困境而奮鬥。

《最初的愛情，最後的儀式》中的其他作品相對來說更陰暗，更犯忌，更敏感，血腥味加荷爾蒙，跳動著當年英國反社會運動的時代脈動。麥克尤恩的文字讓人聯想起貝克特和卡夫卡，細膩、犀利而又疏冷的文筆勾繪現代人內在的種種不安和恐懼，暴力、死亡、愛欲和善惡不加掩飾地，多半是醜陋地展示在讀者面前。作品多反映性對人的主宰力量以及人性在性慾作用下的扭曲。

帶著這樣先入為主的麥克尤恩標準，再來尋找麥克尤恩，我發現找不到他了。

舉兩個例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位作家所寫的。

中篇小說《在切瑟爾海灘上》講了一對新婚小夫妻，在那個淳樸的年代裡因為性的恐懼而分手的故事。在切瑟爾海灘上，男子任由新婚妻子跌撞著走遠，連一步都沒有去追，甚至，連出聲喊一句都沒做到。此後，兩人的命運就此改寫。男人最後風流自由，無一子嗣，有過短暫婚姻，最終還是孤獨老去。女人走在了自己擅長的音樂領域裡，取得了很高的聲譽，每次演奏，她都會把目光投在9C位置上，男人曾坐在9C那，熱切鼓掌，慶祝她的首次音樂演出……

如果說《立體幾何》是一道鐫刻細緻結構複雜的金屬鑄件，那麼，《在切瑟爾海灘上》就平淡了很多，兩個角度兩條線索，四平八穩，十分圓滿，但也僅僅如此；而《贖罪》的則像是油漆匠的塗抹了，細膩周到，不厭其煩，漫漶鋪陳，找不到筋骨。

《贖罪》出版於2002年，講述一位女作家回憶自己早年少不更事，將姐姐和羅比的兩情相悅視之為苟且墮落，最終釀成悲劇，後悔莫及的故事。小說改編為同名電影之後，曾獲得美國金球獎最佳影片、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影片等獎項。可見《贖罪》的文學質地和影響力，但不對我的胃口。

三部作品在我的口中是酒、茶與水的關係，很難從中得出一個貫穿性的評判。相對而言，在諸多評價中，中國作家余華的評價還是最為貼服：「這就是伊恩·麥克尤恩，他的敘述似乎永遠行走在邊界上，那些分隔了希望和失望、恐怖和安慰、寒冷和溫暖、荒誕和逼真、暴力和柔弱、理智和情感等等的邊界上，然後他的敘述兩者皆有。就像國王擁有幅員遼闊的疆土一樣，麥克尤恩的邊界敘述讓他擁有了廣袤的生活感受。他在寫下希望的時候也寫下了失望，寫下恐怖的時候也寫下了安慰，寫下寒冷的時候也寫下了溫暖，寫下荒誕的時候也寫下了逼真，寫下暴力的時候也寫下了柔弱，寫下理智冷靜的時候也寫下了情感衝動。」

麥克尤恩的寫作風格凝縮在一部短篇小說集《最初的愛情，最後的儀式》中，其內核就是《立體幾何》，同時麥克尤恩的寫作風格又稀釋在所有其他的作品中。

每一部作品中都有一個麥克尤恩，我只喜歡第一個。

伊恩·麥克尤恩是英國文壇當前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1948年出生於英格蘭的奧爾德肖特，畢業於布萊頓的薩賽克斯大學，後在東安吉利大學獲碩士學位。一度投身於六十年代的反文化運動，後來對這一反理性主義的文化思潮感到厭倦，於1974年在倫敦定居下來。伊恩·麥克尤恩性格剛毅，思維敏捷，具有孜孜不倦的探求精神。他擅長以細膩、犀利而又疏冷的文筆勾繪現代人內在的種種不安和恐懼，積極探討暴力、死亡、愛欲和善惡的問題。作品多為短篇小說，內容大都離奇古怪、荒誕不經，有「黑色喜劇」之稱。許多作品反映性對人的主宰力量以及人性在性慾作用下的扭曲。

1975 年首部短篇小說集《最初的愛情，最後的儀式》獲毛姆文學獎，1998 年以小說《阿姆斯特丹》獲布克獎，《時間中的孩子》獲惠特布萊德獎，《贖罪》獲全美書評人協會獎，是當今英語文壇上「奇蹟」的同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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