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光(17-18)
17.
節後的第一個早自習特別的熱烈。教英語的老頭坐在講台上不一會兒就端著保溫杯開始打瞌睡。闊別一周的同學們,似乎有一種小別勝新婚的錯覺,攢一周的見聞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對方傾訴,從家裡帶來的好玩的好吃的也等不及地想分享給對方。不一會兒假模假樣的讀書聲就變得稀疏起來,蓋不太住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齊研也趁機從抽屜里拿出兩個大保鮮盒,揭開蓋子,裡面的肉香味已經飄了出來了。她一盒遞給右邊的周尋,一盒遞給后座的張少傑,說:「我媽做的麻辣牛肉條。沒弄太干,不經放。你們分著吃吧。」還貼心地遞過來幾把一次性筷子。
張少傑興奮地說:「鏰兒姐,這種好吃的還能想著我們,我快感動的淚流滿面的。」
張少傑右邊的宋寬一把搶過保鮮盒,「那你趕緊流淚去吧,別占著盒子讓我們流口水。」
陳年已經用手捏了一塊放嘴裡了,味道很不錯,又麻又辣還很香,這種零嘴是重口味加純肉食愛好者們的絕對福音。有個會做麻辣牛肉乾的母親一定非常幸福,陳年吃出了幸福的味道。正當他拿著筷子去夾第二塊的時候,齊研又轉過來拿了一個密封的小一些的盒子遞給陳年,「帶得有點多,這給你的。」
帶得再多也不夠後面兩排的男生們吃的,敞開了肚子,陳年覺得就這六七個大男生,一天能吃下一頭牛。他不知道齊研單獨給他一份是什麼意思,只好說:「不用了,我剛已經吃了。你媽媽的手藝真棒。你自個也留點。」
「我留了。」齊研的手舉了好一會兒,陳年只是看著她,並不伸手接,這讓齊研越來越尷尬,臉也漲紅了。
旁邊的張少傑看到這一幕,心領神會地接過來:「哎,我這還不夠吃呢。宋寬跟鬼子進村似的,直接拿了飯盒往嘴裡拔,一下就能拔掉半盒。」
齊研訕訕地把手縮了回去,轉過頭另拿了一盒給旁邊的游牧歌,碰了碰他的手臂,把盒子推到自己桌邊。
「我不要。」游牧歌側頭看了看,然後說:「手工的,不幹凈。」
齊研一把把盒子拉了回來,臉漲得通紅,明顯有點生氣了,提高了聲音,吸引了一大波目光,「不要算了,你個死潔癖。」
游牧歌轉臉看著齊研,然後笑了,「哎,我就是個死潔癖嘛,有什麼辦法。你有沒有乾淨點的東西給我的?」
「沒有。再乾淨的到了肚子里都會變成大便,你那麼愛乾淨也沒用。」齊研說。
陳年看到游牧歌說不出話但五顏六色的臉,恍然大悟,原來他的痛點在這裡,頓時就想樂,然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這時,英語老頭一個盹剛打完了,用刷子背敲了敲黑板,「講什麼,講什麼,一會兒上課就聽寫單詞,錯一個課文抄一遍。」
哇啦哇啦的讀書聲又響了起來。張少傑輕聲對陳年耳語:「班長,你剛是幹嘛呢,弄得人齊研多尷尬。」
「你說呢?」
張少傑已然明白陳年什麼意思,「我覺得齊研挺好的。人也漂亮吧,性格也很活潑可愛,還很單純。」
「然後呢?你要是對她感興趣,自個去追啊,在這干著什麼急。」
「我是覺得她挺不錯的,但也不是那方面的興趣了。哎,算了,我不說了。」
張少傑是說對了一點,十六七的男孩女孩都是春心萌動的,稍一親近,說不定就發展出了其他感情,這是陳年不想發生的。整個高中他的追求只有一個,那就是盡量考一所好的大學,跳出眼前這種生活。另外,他也不想有誰對他產生那種意思,不想得別人太多好處,特別是不求回報的那種。「你說也沒事,她也不見得就對我有啥。」
「不,我覺得就是你。」張少傑知道陳年指的是游牧歌。
陳年不再搭理張少傑,而是拿筆開始默寫起了單詞。單詞默寫完之後,又默寫了一遍課文。陳年把教科書上的每篇課文都背了下來,雖然方法很死板,但是對於學習英文,特別是考試有奇效。
今天早自習游牧歌竟然來了,只是遲到了幾分鐘,這讓陳年十分意外。不過睡了兩節課之後,似乎是覺得教室還是睡得不那麼舒服,第二節下課就早退了。
中午一放學,陳年就和張少傑一塊奔去食堂的,去的早,那一盆盆沒怎麼動過的菜,看起來還是讓人挺有食慾。因為昨晚跟游牧歌在狀元樓吃了接近兩百元錢,陳年原本今天吃素一點的,結果看到那盆色澤油亮,香氣四溢的芋兒燒排骨時,他的意志力還是被食慾給瓦解了。他打了滿滿一盆飯端回了寢室,因為上次被人不小心撞翻了飯盒,陳年端著飯走在路上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特別是這麼一盒好吃的飯菜。
他到寢室時,除了游牧歌沒有其他人。游牧歌也在吃他的午餐---一盒牛奶,一大塊巧克力,一包曲奇餅乾和一個蘋果。比起游牧歌的午飯,陳年覺得自己那盒飯更美味了。他跟游牧歌坐在公用飯桌的兩邊,面對著面吃著。陳年總覺得游牧歌用十分幽怨的眼神瞄他,當他抬起頭時,又看到游牧歌其實低著頭在專心致志地嚼餅乾。難道真因為我不帶他去三樓,他就真的不吃飯了?他是想讓我內心過意不去么?陳年又一次抬起眼,正對上游牧歌的眼神。
陳年看了眼自己飯盒的排骨,頗有點尷尬地問:「你想嘗一口嗎?」
游牧歌冷冷地說:「當然不。你打的大鍋菜吧。今天沒有泔水味了?」
幽怨個屁,同情個屁,陳年覺得自己也快成神經病了。
一盒飯吃完,吳勇和錢程他們回來了。吳勇還沒進門就在過道里嚷開了,「今天食堂真雞巴難吃,跟吃飼料似的,我一點沒吃飽。秦東陽,你去後門幫我叫個回鍋肉蓋飯吧。」
住校生不能出去,只能在後門隔著鐵門等飯,一雙雙從鐵門欄里伸得長長的手,活像關著一學校的喪屍。
錢程跟著說:「我也要,我要魚香肉絲的。」
秦東陽沒說話,還沒進門就聽到噔噔噔跑去買飯的聲音。陳年很納悶,秦東陽為什麼會跟吳勇和錢程交上朋友了,他們看起來並不是一路子的人。
跟著周尋和宋寬也進來了。周尋跟寢室的挨著打了個招呼。宋寬往那張公共飯桌上擱飯盒,收手時卻故意一帶,游牧歌放桌上沒收的一大袋吃的順勢落到了地上,花花綠綠的散了一地。「喲,不好意思。」說著蹲下去撿了裝回袋子里。
游牧歌已經皺了眉。
撿起來後,宋寬並沒有給游牧歌放回桌子上,而是一手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潔癖啊,弄髒了的你不會要了吧。我幫你扔了,不用謝。」宋寬挑釁地看著我游牧歌。
游牧歌眯了眯眼,說:「你什麼意思?」語氣淡然,但是配著他那上翹的嘴角也是看起來挑釁意味十足。
果真宋寬一把揪住游牧歌的領口,把他抵到上下鋪的梯子上,狠狠地說:「沒什麼意思,就看不慣你。」
周尋見狀愣了幾秒,他大概是想不到他們寢室還會打架,他一直致力於活躍寢室的氣氛,幾乎真的以為他們寢室像看起來那麼平靜,再加上他自我暗示的友好。他反應過來,趕緊去拖著宋寬,抓捏著游牧歌領口的手,吼道:「宋寬你幹啥?發瘋呢。」
「起開,關你屁事。老子今天非得揍他一頓才爽。」
吳勇和錢程一點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一幕,就差在旁邊拿著喇叭喊加油了。
這時,陳年在旁邊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宋寬,沒人要你替她出氣。」
這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卻成功地給宋寬暴怒的動作按了暫停鍵,他轉回頭,瞪著眼問:「你說什麼?」隨著這句話,寢室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了陳年身上。
「我說,沒人要你幫她出氣。一個大男人,自己想要什麼直接點,找別人撒氣有沒有意思?再說,你就肯定你找對了人?萬一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猜人還能不能搭理你?這他媽又不是中世紀的歐洲。」
大家臉上都對這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充滿了疑惑,「班長,你這亂七八糟說的什麼啊?」周尋最先發問。
「他自己知道就行。」陳年說得這麼大義凌然,其實心裡還是有點虛,因為中午張少傑那番話,他總在想游牧歌是不是替他背了鍋。
的確,宋寬聽懂了,要不然他的臉色那麼五彩繽紛,最後停在了煞白上。他有種心事被人窺見的心虛,更因為陳年幾句話說到他的痛點,他想過做點什麼,但一看齊研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天天圍著游牧歌轉的樣子就退縮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游牧歌更加的看不順眼。他膽怯的醋意被這麼直白地點出來,讓宋寬覺得十分丟臉。
他頓時泄了氣,鬆開了揪住游牧歌的手,一臉煞白,兩耳通紅地摔門出去了。留下一屋子人摸不著頭腦地看著陳年。周尋做沉思狀,說:「班長,我覺得你真的是深不可測。」
18.
宋寬沒再跟游牧歌動手,但是看到他時總是黑著一張臉,隨時要撲上去咬人兩口似的。游牧歌也沒生氣,真是看不出來平時裝得那麼拽一人,實際是真慫。游牧歌開始還有點介意,看著宋寬那黑壓壓的一張臉,還會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沒過兩天就習慣了,非常淡然地跟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對視。
宋寬對齊妍也沒啥動作,這是陳年沒有想到的,他還以為就憑宋寬那一根筋的衝動性格,被自己這麼一激,多半會豁出去呢。
這天,陳年又被范雲叫去辦公室了,陳年倒是門清,這個范矮子找他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事。果不其然,范雲拿出一份九月份的年級評分表,塞到陳年眼皮底下,手指點著最下面幾排:「我們班在這兒,墊底了。」
「哦。」陳年等著范雲的下文。
「今天早上開會,我被年級主任好一頓批,批得我都不想幹了。」范雲說著抓了兩把他本來就亂成雞窩的一腦袋頭髮。「你們班是我當班主任帶的第一個班。我原本就不想干班主任,沒多幾分錢,但是要管的事兒又多又雜,跟一大筐芝麻綠豆似的。但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我覺得我自己不是這塊料。」說完深深嘆了口氣。
陳年早知道範雲不是干班主任的料了,軟柿子似的老好人,但還是口不對心地說:「誰能一來就是那塊料呢。我覺得你把咱們班帶挺好的,誰都把你當好哥們不是。」的確,班上不少男生都從范雲那借錢,范雲也挺爽快,不管是誰都借。每次班會開到最後都變成了收賬:「你們什麼時候還錢啊,這個月工資都借了一半了,你們師娘讓我跪搓衣板呢。」也不在意下面捂著嘴笑的學生。
范雲也不知是不是真沒聽出來陳年話里淡淡的嘲諷意味,呵呵一笑,「你就知道撿好聽的說,跟我一個老師拍馬屁有什麼好事嗎?」范雲突然話鋒一轉,一本正經地說:「找你來呢,是這麼個事。我仔細分析了,我們班紀律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之所以被扣了那麼多紀律分,你知道為什麼吧。」
啊,又是游牧歌。陳年基本知道範雲接下來要說什麼,要讓他做什麼,頓時煩躁不已,也想學范雲把手伸進頭髮里一口氣撓個爽快。他忍住了這種不雅的衝動,也不跟范雲拐彎了,「知道,那也沒用。我不覺得我能讓他按時上下課。」
「你之前不說你們交不上朋友嗎?我看你跟他就很好嘛,他進步也很大,跟班上其他同學也有交流了。」范雲露出了一個讚許的微笑。
跟其他同學有交流了?陳年想起剛剛發生的他和宋寬之間的「交流」,還真是友好而深入啊。陳年看辦公室也沒什麼其他人,於是拉了張凳子坐下了,他覺得也應該好好跟范雲談談自己最近的心得體會,畢竟這是范雲派給他的活兒,有委屈了,抱怨一下范雲也得聽著。「老范,我也跟你說句實話,我最近快被他煩死了。而且,我真誠地給個建議,你跟他家長溝通一下,讓他搬到校外租個房再找個人管下他,別再住校了。」
聽聞此言,范雲臉色頓時凝重起來,「怎麼了?他跟寢室不和?生活習慣不好,還是欺負別人了?」
陳年略一思忖,「也可以這麼說吧。寢室只跟我有些許交流,跟其他人也幾乎沒什麼交流。說到生活習慣,你知道他有潔癖么?欺負人這個倒是沒有。我的關鍵還是他從來沒有住校的經驗。乾脆這麼說吧,一個大城市裡生活習慣了的公子哥,一下子落到這種生活,他自己也難受,周圍的人也難受。」
范雲臉上的表情一松,「哎,人嘛,總有離開父母家庭庇佑的那天,對於他來說也是學習如何獨立生活的機會,對於你們來說也是了解和包容跟自己有差異的人的機會。人啊,一輩子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的,這些經驗都是早有早好。」
范雲還真是心夠寬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年也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哦。范老師總是更有道理。」
「別跟我帶高帽子了,還有另一件事問你。秦東陽怎麼樣?生活上有沒有喜歡炫耀、攀比之類的毛病。」
「我跟他不太熟。他話比較少,看起來還挺老實的,跟人交際什麼的沒問題。」最後這句是他突然想到了游牧歌,他可不想讓范雲再給他安排一個「朋友」。「炫耀、攀比我倒是不知道。再說,他炫耀也不會跟我炫耀啊。」陳年老實回答,不知道範雲什麼意思。
「昨天他家長跟我打了個電話,說開學時給了他一學期的生活費,結果國慶回家就說花完了。問他花哪兒去了,他跟家裡說的是補課。家長想著不對勁就跟我打了個電話。我把他叫過來問話,結果他低著腦袋一個字都不說,也是夠倔的。你們一個寢室,你多觀察觀察他,有什麼問題儘早跟我說。」
秦東陽,學習不好,外表普通,沉默寡言,占其了一個「透明人」需要的三重因素,這種學生基本是直接被老師完全忽略的人。一個老師的精力是很有限的,注意力一般只放在優秀學生和問題學生身上---比如陳年和游牧歌都是典範,而老師注意不到的那些角落裡的「透明人」基本就是校園霸凌的首選目標了。但秦東陽也不像,因為他有朋友,落單的才會被欺負。多半是自己第一次擁有對金錢完全的支配能力,物質慾望沒把控好吧,這也想買那也想要,不是自己親手掙的錢,嘩啦啦出去了,也不會有什麼感覺的,一個沒留神,花完了也正常。
又過了兩天,中午放學游牧歌叫住了陳年。陳年覺得十分驚奇,今天他竟然沒早退,一直睡到了放學。
「陳年,你今天帶我去三樓吃飯行不?」末了又趕緊加了句,「我請。」
今天游牧歌的態度也讓陳年很驚奇,第一次他從游牧歌口中聽到了請求和商量的語氣,「喲,怎麼了?今天這麼客氣。」
「沒辦法,吃的那天被宋寬扔了。我總不能在這種地方餓死了。」游牧歌無奈地說。
「說到那天,我還以為你肯定得跟宋寬打起來,你平日給人的感覺可不是這麼慫。」游牧歌那天的反應真挺讓陳年意外的,他都做好手動拆架的準備了。
「打起來之後呢?」
陳年不假思索,「你被宋寬揍個狗吃屎。」
「那不就得了,我又不傻。再說了,我平時那副樣子就是為了告訴別人別來惹我,如果我惹到別人,讓他反擊的時候也會忌憚一點。」
陳年被游牧歌逗樂了,「你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哥們又不在這邊,也沒人替我扛揍。我這一身細皮嫩肉、瘦胳膊細腿的,捨不得給別人當沙袋。」
「還真沒看出來你這麼有自知之明。」
「可不是,比如現在就來求你了嘛,要不然真餓死了。陳年哥,你行行好。」游牧歌做出一副十分可憐的表情,簡直是在撒嬌了。撒嬌,這是陳年萬萬沒想到的,游牧歌竟然無恥到了這種地步。陳年還沉浸在此起彼伏的雞皮疙瘩里,游牧歌催促道:「走啦,走啦,請你吃個飯比請神還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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