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幻影刀(中)
幻影刀(上)已經修改過了,並且改了些細節,有興趣的朋友們回頭看哦。
在此,感謝朋友們耐心指出的錯誤,不論是錯字別字,還是情節,都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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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師姐,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長安,馬上去長安,現在我們只有去長安了……」師姐說。
於是,馬蹄朝南人朝北,我們一路向長安。
北上的第三天,我詫異的發現背後有人追蹤。
偶爾回頭看看那人鬼鬼祟祟的身影,我笑了;我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北上,我想那傻子估計還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呢……
這讓我有些自豪,我覺得自己離那個刀光劍影的江湖更近了,而更讓我自豪的是,這一切我發現的比師姐早。
「師姐,好像有人追我們?」我還是忍不住要說。
師姐說:「你喜歡,她也喜歡,讓他追追有什麼不好?」
聽了師姐的回答,我很莫名其妙。
不過,在我的建議下,我們打算放線釣魚,於是我們放慢腳步,想看看後面追來的追蹤的是什麼人,這樣的旅途有些驚險和刺激。
第四天,我們等到了神秘的追蹤者,柳如煙。
「為什麼要跟蹤我們?」
「因為……」
「停,千萬別說本人英俊瀟洒之類的大實話!」
「不是,是因為……」柳如煙有些忸怩。
「看你的樣子……莫非……你喜歡我?你喜歡我對不對?」我激動的要跳起來。
「……」
「那就是你痴迷我的美貌?」
「……」
「再者就是,你傾慕我的才華?」
「……」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是為什麼!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奸了你!」我恐嚇她說。
「因為,我也要去長安。」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長安?」這時,在一旁的師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你說過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
「……你說過的……」柳如煙盯著我,一副可憐兮兮樣。
我確實不記得何時說過,況且去長安只是師姐的倉促安排,我又怎麼說漏呢?
但結果是,不管如何,柳如煙確實賴上了我們。
對於這些,師姐只是板著臉,不管也不問,縱使我心中百般好奇。
12
師姐進門,把一本《江湖八卦》拍在我面前,「嘖嘖,又是榜上頭條。」
我終於頓悟,我到底還是低估江湖人的八卦能力了。
在我離開江南後,江湖上開始出現種種有關一代大俠傅長風的傳聞。
傅長風的英勇事迹大概上分為兩點——一點是他攜美人逛青樓,說書人把他在青樓和眾花魁斗詩的事迹寫的出神入化。另一點,則是他與江南妙公子爭美人,故事中他與妙公子鬥文鬥武鬥智斗勇,精彩動人。
說實話,我想都沒想過,這世間會有那樣一個我。
此時,我們住在西蜀的一家客棧,客棧有個好聽的名字,「悅然酒家」。
這家客棧,自打我們進來算是開張,我們住下就可以宣布滿員了。
這裡一共三間客房:柳如煙帶著她的侍女,住進了天字型大小;師姐理所當然的住進了地字型大小;我別無選擇的屈身破爛的人字屋下。
我一直在想,住在人字屋下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柳如煙在隔壁就好了。
「北方的棧道斷了,這幾天,我們就住在這裡,你沒意見吧?」師姐又一次推開我堂堂人字型大小的大門,此時她剛好出門溜達一圈回來。
「沒沒沒,當然沒意見。」我心裡鬆了一口氣,「終於不走了。」說實話,馬不停蹄的跑上二十幾天,馬不累人都累了。
接下來的幾天里,師姐天天外出,總是在很晚的時候才回來。
關於她去了哪裡,去做些什麼,她從來不說我也從來不問。
這個午後,師姐又出去了,臨走前她酷酷的站在門口,一臉不放心的交代我,「既然你累了,就老老實實的呆著吧,最好不要踏出房門半步。」
可是,我覺得如此的良辰美景,我應該找柳如煙,聊聊一路上我們沒有聊完的夢想。
她一走,我就生龍活虎的爬起來。我去敲了敲天字型大小的門,半天沒人應,柳如煙出去溜達了?
我又叫了兩聲「明月」,還是沒人應,豈有此理,身為侍女不本本分分的呆在屋裡浪什麼浪?
女人果然都天生患有「不逛街會死」症,我想了想,只有這個解釋合理。
接著,我也出去了,憑什麼我就該呆著?
江南多玩法,巴蜀多花樣,走在西蜀的街頭,自然又是另一番風味。
或許是看膩了狗頭山腳下那個小鎮的破爛,在這玲琅滿目的西蜀,滿街都是誘惑。
或是我從未見過的珍奇古玩店,或是裝潢奢侈的書畫詩品鋪子,亦或是刀劍兵器賣閣,都在散發著誘人的魔力。
我路過,那滿店的好東西都在向我呼喊,「客官,求求你,帶我走啊!帶我走吧!」
我想買一把劍,買一把真正的劍,出狗頭山的時候我就想了。
可是,當我從架子上拿起一柄漂亮的劍的時候,我又會想起,哎呀我已經有一把劍了。
當我在老闆的鄙夷中走出店鋪時,我又滿是後悔,後悔自己的抱殘守缺。
就像此刻,我攢著僅帶的一枚金葉子,暗自較勁是不是該瘋狂一回,衝進去挑一柄好劍往肩上一挎,從此縱馬江湖,瀟洒無限。
「想必,你就是師父讓我來迎接的貴人吧?」這時,一個小童稚嫩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這聲「貴人」嚇我一跳,我回頭,只見一個小胖子正認真的打量著我。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故事就應該這樣子!很多年前我就幻想過,這是一個大俠年少時都應該遭遇的情節啊。
「你跟我走吧。」小胖子撇撇嘴說,接著我聽他嘰里咕嚕嘀咕不停。
儘管我有些懷疑,這小屁孩會不會認錯人了?但我的雙腿還是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
沒毛病,我是貴人。
13
一株老松,似是給人以刀斧劈了一般,整齊的只剩下半面枝葉。
一座破廟,一邊是莊嚴的供殿,一邊卻是個香火鋪子,涇渭分明;更好笑的是那醒目的大牆上還醒目的寫著"新進禪香十兩"、"不欠不奢"。
我和小胖子的師父,傳說的半仙大師,就是在這裡見面的。
說實話,這比《江湖八卦》上面的故事還要傳奇。
當我見到那老頭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了那老不死的師父,對不起,即使不在身邊很久了我依舊習慣罵他。
在香房左手邊的小破桌子上,半仙大師給我倒了半杯茶,茶是好茶,可是只夠我喝半口。
「不好意思,施主稍等,剛工作完還來不及換衣服。」此刻半仙大師穿著尷尬的道袍,頭上還粘著長長的假髮,手裡持著一把浮塵。
小胖子從旁邊的桌上拿來供品,禮貌的分給我,看來那些香客的進貢都貢到這小屁孩肚子里了。
半仙大師再一次出來的時候,倒是讓人眼前一亮;嘖嘖,那模樣那氣度,絕對是一等一的高僧。
然而,他用袈裟掃了掃我對面的長凳上的灰塵,果斷的坐下來。
「施主久等了,如此良辰,不如就先讓老衲給施主講個故事吧?」
這是什麼橋段?他不是應該誇我天賦異稟,然後傳我神兵給我秘籍嗎?
好在這裡是佛門清靜地,最大的功效就是讓人可以靜下來,不耐其煩的聽人胡說。
那個傍晚,半仙大師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很爛很爛的故事。
14
故事的主角叫做李長空。
故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
故事裡既沒有有說書先生最愛的落魄趕考秀才,也沒有有市井八卦最愛的皇家秘史,當然也沒有我這種讀書人最愛的江湖兒女情長。
但半仙大師的故事講的很好,有感觸有起伏,彷彿故事裡的一切都發生在他眼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李長空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過那小子真他娘的好命……」
「那會兒,你知道江湖上風頭最勁的人是誰嗎?當然是那傢伙了,他文採好,武功好,心腸好,出手也闊綽,是江湖上多少少女心中的情郎……」
「那時候,就西蜀這代,有個有名的二流子,他有點功夫卻吃喝嫖賭偷搶騙奪,唉,他仗著自己有兩下子,就把李長空當做了肥羊,那一回他出手了,還傷了李長空的一個女伴。」
半仙大師嘆了口氣,「算了,這些不打緊——如果沒有李長空,想必那個二流子一輩子都是二流子吧。」
「後來,李長空去了北方,他很快就驚艷長安。是啊,他那樣的文才和武藝,在這世上就有如星辰,怎麼會被埋沒呢?」
「江湖人本厭惡那些功名利祿,入朝為官本是不齒的,他自然引來了罵名。後來北方蠻族來犯,江湖裡人人自危,後來卻聽說是李長空上奏朝廷、親自領兵出征、得勝回來……」
「那蠻族有多強大,你們這些小輩不知道——李長空帶去的將士活著回來的不到一成,而他本人在那一戰中也變成了瘸子,是他用一條腿重創了蠻族二十幾年啊?」
「瘸子?」我想到了師父,想到了他那一條瘸腿,不會他就是李長空吧?我搖搖頭,應該不可能。
半仙大師感慨激昂的說著,說戰爭的細節說李長空的種種。
他的故事真長,雖說這是個我沒聽過的故事,但套路還是熟悉的,我猜後續情節要麼是李長空回到朝廷,因為斷了一條腿兔死狗烹;要麼就是功成身退,隱世於俗。
反正故事到這裡就很傳奇了,那李長空他也算完成了使命;我聽著聽著就累了。
這時候,大師似乎也看出我無心再聽,他又給我倒了半杯茶。
「施主,貧道就講到這裡了,後面的故事留給下一個有緣人給你講吧。」
我去,還真沒了?故事講到這裡就停了,我雖然覺得有些倦,心裡卻有一種不舍的感覺。
我都聽到了什麼?一個高富帥瀟洒江湖,還傳奇的建功立業保家衛國?說實話,單從故事本身來說,這在我聽過的故事中,排個二流也是末等。
或許,這是我闖江湖以來第一次聽到江湖故事,我捨不得他就這樣沒了下文。
故事完了,半杯茶也完了,天色已完,我站起來。
「施主再等等,貧道有一件東西要交給施主。唉,許多年了,這也該了了……」
我大喜:果然,每一個傳奇的故事背後,都應該有傳承的情節,這不到時候了?
這老頭一身道袍稱老衲,一顆禿頭號貧道,這樣遊走於佛和道之間的高手,拿出來的怎麼也應該是寶貝了吧?
半仙大師打了一聲招呼就去後屋了,不一會鄭重的托著木盒回來。
我小心翼翼的捧著盒子,只見這盒子兩尺長短,古樸的外型,有一種上了年代的滄桑感,手感很沉應該不至於是個書畫什麼的。
我隱約的感覺到,背後的廢鐵在微微顫動,我想看來這回真的碰上寶貝了。
半仙大師見我如此鄭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東西我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好好待他。」他囑咐說。
我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果然是件讓人震驚的寶貝啊,我驚訝的直接放開了雙手,任由它砸到地上。
我看到了什麼?分明就是一塊比背上的廢鐵還要銹的廢鐵,虧這老頭還演的如此認真。
我忽然覺得自己真他媽傻,分明從一開始就上當了,因為我想起了那小胖子,他自始至終都是懶洋洋的在一旁吃著瓜子。
「拿著這把斷刀,去長安找老酒鬼吧,你想知道的他會告訴你。」
這是半仙大師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帶著他講了一半的故事和那半截斷刀下了山。
當我走到山腳的時候,一道火光照亮了我身後,只留下兩道清盪的鐘聲在迴響。
15
身後是通紅的火光,前方也是通紅的火光,看來西蜀真是個玩火的好地方。
當那西北方的大火,映得漫天通亮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我看見這座城池燈火闌珊,除了青樓和酒家,餘下店鋪的招牌和樹影一樣影影綽綽。
我拼了命的奔跑,終於跑回了酒樓。
站在巷子口,我驚訝的發現,原來「悅然酒家」就是那西北大火的源頭。
這是我踏入江湖以來,第三次見到火燒房子,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江湖人為什麼就喜歡搞殺人放火燒房子這種爛段子。
在前方,我看到了兩道倩影,一青一白。
「柳姑娘,我師姐呢?」我走過去問那白衣女子,她沒回答我,傲嬌的保持著姿勢,靜靜的凝望著前方。
那青衣女子倒是熱心腸,對我說,「吶,那個死冰塊在那!」她玉手輕指那火焰深處。
那一指之間,我感覺到萬頃的冰霜從天而降,讓人不由得渾身顫抖;緊接著我感覺雙腿一軟軟,險些栽倒。
對於師姐,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對她的感情;我從未見過母親,哪怕是一眼,從小到大都是她像母親一樣照顧我,儘管她只長我三歲。
很小的時候,每次師父罰我之後,我都會鑽進她懷裡;大一點,每當被師父關禁閉的時候,都是她偷偷給我送來那些演義小說。
再者,每年的臘月十三,她都會精心給我準備些小物件,到傍晚的時候,他還會給我做一碗雞蛋面,儘管那天不是我生日,我依然像其他孩子一樣有著生日祝福。
看到她受傷我會心痛,看到她哭泣我會憂傷,聽說師父要把她嫁出去我會惆悵。
而此刻,那個疼我愛我的師姐,就在那酒樓上,而酒樓在漫天的大火中。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這麼多人把你這臭流氓當做寶貝……」
「就連小姐……姑娘,姑娘也囑咐我要好好對你,憑什麼?」
「就說那死冰塊,一天到晚板著臉,但對你倒是熱心……嘖嘖,她一見屋子起火,就說什麼你還在裡面,會燒死的?我說你這狡猾的臭流氓估計還沒起火就跑了吧,她說什麼也不信……」明月依舊在一旁罵罵咧咧的說著。
這麼多天來,我早已看慣了柳如煙和師姐的不合,大概是同性相厭,兩個漂亮的女人註定相斥;師姐向來不多說什麼,柳如煙亦是,明月就不一樣了,這小丫頭雖說是侍女,但嘴毒如蠍。
「夠了,明月你少說兩句吧!」柳如煙一聲輕喝,她的聲音依舊那麼好聽,可是此刻我已無暇顧及。
「我偏要說,偏要說,誰叫那死冰塊罵小姐……罵姑娘你是婊子的!」明月憤然反駁。
我這才知道,師姐今天和柳如煙大吵了一場,在過去的日子裡,我從未見過師姐說臟更別說罵人了,我都無法想像那是一個怎樣的師姐。
在我不在的那幾個時辰里,這三個女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一無所知。
火光越來艷麗,噼噼啪啪的響聲從酒樓上傳來,在我的腦海中一陣顫動。
我再也忍不住,要衝進去,「我那麼狡猾怎麼甘心在火里被燒死,師姐,你他媽真傻!」
我忽然想起了柳如煙的白綾,「柳姑娘,可否借你的白綾一用?」
柳如煙還是懶得理我,算了,我心一橫,直接向前衝去。
接著,只覺得腰間一緊,眼前一亮,我已經站在了那「悅然酒家」的二樓,身邊是柳如煙。
16
當我們找到師姐的時候,她正在「人字型大小」的房裡。
大火燎過的「悅然酒樓」,一堆形同虛設的腐爛木頭,欄杆、柱子和大梁都在嘩啦啦往下掉。
此刻濃煙滾滾,再明亮的雙眼在這黑煙里也是瞎。
尋著那若有若無的咳嗽聲,我們依舊是無頭的蒼蠅,四處亂竄。
恍惚間,我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影在晃動,她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傳來,虛弱而無力。
我走近,只見那個身影半跪在地上,雙手無力的在那火堆里翻找著。
那是師姐!我趕緊撲過去,糟糕,就在這時看見一根木頭從上方砸下來,眼看就要砸到那個身影,我抬腿就是一腳。
那燃燒著的木頭,打在上來的樓梯上,傳來劇烈的震動。
「師姐,你怎麼樣?」我真恨自己,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居然還說這麼廢的廢話。
此時,是人都看的出來,我懷中的師姐只剩下半條命了。
我看見她乾裂的嘴唇,看見她那被烤的半熟的黑手,看見鮮血從她的指尖滴下來。
她那一身衣物,已在火中被燒得不成樣子。
「譜……譜……刀譜……」師姐的嘴唇在動,我把耳朵貼過去,師姐含糊不清的念叨著。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那破爛貨啊?我要說你什麼才好呢,我的好師姐。
我忽然好想回到狗頭山的那個小破屋裡,如果可以,我甘願埋葬自己的好奇心,在那裡平凡的度過一生。
「傅公子,小女子今天算是開眼界了,繼續,我看你怎麼把一個人活活勒死在懷裡。」柳如煙站在旁邊冷冷的說。
我這才意識到,此刻抱師姐有多緊,說實話我第一次發現自己雙手如此有力。
「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話,我個人建議,應該趕緊離開這裡,如果可以,你應該找點濕巾遮一下她的口鼻……」
我趕緊爬起來,好在門口打翻的水缸還有一點點水,水是可以弄到,可這一時半會我上哪裡找絲巾去?
我向柳如煙投去求救的目光,柳如煙會意,拋過來她的白綾。
我趕緊拿濕巾在師姐的臉上一擦,又用乾淨的那一段遮住她的口鼻。
簡單的做完這些,我趕緊抱著師姐往下衝去。
我應該直接去找醫生?不,我應該先去找旅店再去找醫生。
抱著師姐穿梭在人群中,我腦子裡亂糟糟的,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只知道一個勁兒的往前跑。
柳如煙也在一旁緊跟著我,這女人難道沒看見過很累么?你換我一下或者幫我找個去處會死?
剛出巷子口,明月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攔住了我們。
「小……小姐……有……有官兵!」明月拉著柳如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柳如煙一聽,眉頭一皺,驚叫:「不好!趕快——我們趕快逃出城去!」
我被他弄得一頭霧水,城裡失了這麼大的火,沒有官兵才怪;我們是受害者好不好,又不是縱火犯,用得著像耗子一樣逃?
再說,我可以撐著出城,師姐可撐不住啊!
「明月,你去牽馬,傅公子我們趕緊去西門!」柳如煙神色果斷的吩咐著。
「不是——柳姑娘,我師姐……」我還沒說完,就被柳如煙打斷了。
「出城去再治不遲,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不過再不走,恐怕我們都要死在這兒。」
明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小姐,跟這個白痴廢什麼話?他愛哪呆著哪呆著,我們趕緊走!」說完,身形一閃,居然就這樣消失在我面前?他媽的這是個高手啊!
我和柳如煙趕緊向西門趕去;一路上,我隱隱的覺得不對勁,事情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樣。
我一直在想,怎麼會變成這樣?
越想越覺得迷霧重重,為什麼柳如煙會跟著我們?又為什麼我會被騙到那麼一座破廟裡?再就是,為什麼會有人要放火燒我們的房子?
在江南的時候,我就發現行囊被人翻動過,那些人到底在找什麼?
這麼一想,我有個奇怪的發現,店家那對有點面熟的中年夫婦,似乎從我們住下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17
西蜀城外,柳如煙和她的助手明月正在給師姐治著傷。
那畫面——那畫面實在是太過於血腥殘忍,太過於暴力,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他們用一個奇怪的法子,逼著師姐手指上的淤血,那場面我看著都疼,可是師姐一聲不吭,我實在受不了,只好離得遠遠地。
不遠處,就是那昨日里美麗富饒的西蜀城。
此刻那城中一片混亂,嘈雜的聲音傳的老遠,我聽見那聲音中,有軍官大聲的呵斥,有兵士們挨戶大聲的詢問,有老人小孩的哭聲和吶喊聲,我聽出來了——他們再搜一個少年和三個漂亮的女娘們。
我忽然想到,或許我們踏進西蜀城的那刻起,就一頭鑽進了一個局,又或許這個局比我想像的還要大還要早,或許從我踏進江南的那一天就開始了。
我又想起了,酒樓上那個騙吃騙喝的人講的那個故事,想起了姜太公和他的魚。
新的旅途開始,我們物色了兩輛馬車。
這主要是為師姐考慮,無論如何,師姐近期是不可能再騎馬了。
這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柳如煙和她的侍女明月究竟是什麼人?武藝高超,精通醫術,身法詭異,而且——而且又長的這麼漂亮,他們跟著我們究竟圖什麼……
甚至,在我心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莫非他們真看上了我狗頭山小王子的才色?
和書中的故事一樣,江湖果然還是充滿了刺激和險惡。
在通往長安的蜀道上,我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波盜匪。
他們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將我們團團圍住,一個個手裡都拿著恍亮的刀劍,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和書上被大俠劍客打的落花流水的形象大大的不同。
我甚至懷疑,一直以來我都夢想著要成為的蓋世大俠或者無敵劍客,他們原型會不會是這些匪徒?
「買路財,要從這裡過,得給買路財!」群盜嚷著。
「喂,那馬車上的人聽好了,要東西的留下命來,要命就留下東西滾!」那為首的大漢,扯著嗓子喊道。
我拉開帘子出去,車夫早已跑得沒影了,真好,我還正愁著沒錢付呢。
西蜀的那場大火,燒了我們所有的行囊,更讓我心疼的我那麼多金葉子,那可以一個莊園加幾十個漂亮的侍女啊。
柳如煙承擔了租車的定金,讓我很尷尬,剩下的錢怎麼也該我付吧?這下好了,車夫跑了,到長安我們連馬帶車一賣,只賺不賠。
「小子,老……老大……問你話呢!瞎瞟什麼?」另一個大漢道。
與此同時,一個刀疤男走過來,他把手按在馬頭上。
突然,馬兒一聲長嘯,前蹄抱起,渾身顫抖,然後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這一幕,把我嚇得半死,刀疤男冷傲而決絕,身上散發著的氣息讓人心生寒意。
本來我打算向柳如煙求救的,以明月詭異的身手,應該不至於陷入險境,但看了這一幕,我心中已經放棄了掙扎。
師姐的劍在我手中,我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握著劍柄的右手在瘋狂的顫抖。
我已經想好了,投降,絕對要投降,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覺得跟著這刀疤男,有望成為一流的劍客。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那絕對不是柳如煙,因為那是個男聲。
「敢問幾位老大,從這裡過,每個人得給多少的銀兩?」
我回頭一望,只見一匹白馬已到我們後方,那馬上有一個白衣書生,相貌極為俊朗。
「哪裡來的毛頭小子!」
「他奶奶的,活得不耐煩了!」
「你孫二爺三天沒喝人血了,正渴得很!」
很明顯,那白馬上的白衣男子成功的激起了群盜的怒火,都恨不得馬上扒他的皮吃它的肉嚼他的骨頭;其中,我注意到了那刀疤男,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白衣男子依舊輕鬆平常,倒是讓那為首的大漢一驚。
「這位小哥口氣倒是不小,敢問怎麼稱呼,我們萬惡林向來按規矩辦事,這位小哥是哪裡的朋友,莫要傷了和氣!」
靠,都是群欺軟怕硬的貨,一見這白衣男子有恃無恐,連小哥都叫上了,剛才打劫我的時候,怎麼不怕傷了和氣?
然後,在我氣憤之時,那白衣男子的馬已經到了我身邊。
只見那白衣男子左手一搖,張開來一扇,我承認那動作很瀟洒,我也承認我做不出來。
群盜見那扇,瞬間變了臉色,我這才注意到,那扇子上赫然寫著兩個字「少女」,不——和在一起應該是一個字,「妙」。
「在下安妙山,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叫我一聲「妙公子」,不知幾位老大可否看在下的薄面,讓幾位朋友過去,多少銀子我給!」
18
我現在由衷的相信那句話,江湖永遠在變。
前半個時辰,我們還在考慮著怎麼弄死對方,而後半個時辰,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坐在一起喝酒打屁。
萬惡林聽起來是很噁心,但他的酒菜很好吃。
我們走進寨子的時候,都驚呆了,如此巧妙的地形,配上巧妙的建築放守;如此得天獨厚的環境,還有這麼多厲害的亡命之徒,難怪這山上的大盜敢佔山為王。
見到寨主的時候,我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我覺得沒有人能想到那寨主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有幸結識妙公子安妙山,和他相處得越久,我越發覺得自己卑微得像個弱智。
我想不通世上居然有比我帥的人?而且還帥那麼多……我覺得這有必要好好喝一杯,於是,叫刀疤男給了我們兩壺酒,我們開始喝。
當一個酒壺空空如也的時候,我開始發現能和他在江湖上齊名,能和他在故事裡搶花魁,還搶的天花亂墜,我已經是萬分幸運。
好在身為狗頭山小王子,我也不是好欺負的,當第二壺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安妙山開始眼泛迷離;當第二壺酒見底時,他已經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我隨意在院子中走走,師姐已經睡下,明月說柳如煙也睡下了,我不信,但我害怕明月那惡狠狠的眼神。
此時,月色如水,人間空明,萬惡林上方籠罩著祥和的光輝。
「傅公子好興緻,這麼晚了還不睡,如此月色不知道,可否與我小酌一杯?」
我回頭,看見那轉角處有一石桌,桌旁有一黑衣女子,正是這萬惡林的寨主,風小姐。
風小姐就是風小姐,姓風名小姐,和她人一樣,荒誕而滑稽。
此刻,她就坐在那如水的月光下,我當然是果斷的走過去,坐在她對面。
我們把酒,一杯又一杯,我很好奇,為什麼這樣一個女子會是這萬惡林之主,我也很好奇,為什麼這樣一個女子要做萬惡林之主。
從第一眼見到風小姐開始,我就覺得她不應該是這樣一個女子。
我記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傅公子,你可能不願相信,我等你很久了,你終於來了。」
真的很像是故人重逢,一切都那麼親切自然。
又一杯酒下肚,風小姐冷笑一聲說,「傅公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感謝你陪我看這月色如水。」我開始發現,自己很害怕聽故事,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有人跟我這樣說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酒樓上那個騙子對我說的姜太公和他的魚。
我逃避我抗拒,依舊無濟於事,風小姐和其他人一樣,照樣會給我講故事。
這次故事的主角還是李長空,我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走到哪都有人用他那牛逼的故事給我打擊。
所以,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好吧我承認,我一直在看風小姐。如此良辰美景,傻子才會把重點放在故事……
故事的最後,風小姐說,「這是我們欠你的,包括這個故事,明天讓阿冷陪你去長安吧,雖說外面的人叫他貪狼,他也很像狼,但他靠得住。」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冷麵的刀疤男就是貪狼。
果然,女人都不願意在夜晚跟你聊理想,這不還沒聊呢,風小姐就走了。
轉眼,偌大一個院子,只剩下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山下和遠處倒是燈火點點,我知道那是守山的惡林好漢,但是我沒膽和他們聊理想。
這註定是個難眠的夜晚,不知怎的,我腦海里滿是那些給我講故事的人。
不知不覺,三個月多了,我忽然很想師父,很想回到狗頭山去。
19
小時候,師姐對我說,心煩的時候就唱歌,所以在過蜀道的時候,我唱了劍仙填詞的《蜀道難》,眼看前面就是終南山了,我果斷唱起了「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雖說這些沒少挨明月那毒蠍之嘴的大罵,但倒也還算自在,有了安妙山和阿冷那個刀疤男的加入,氣氛活躍了不少。
我和安妙山相談甚歡,一方面他也是個讀書人,不喜歡打打殺殺那一套,和我一樣浪跡江湖純屬為了過癮;另一方面,聽傳言,在我沒遇到柳如煙之前,他每天都到那煙悅樓去對對子,這可有得八卦了,每天都把他弄得滿臉通紅,一看這小子就是沒理想的人。
師姐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但他還是很鬱悶,因為我們把師父留下來的刀譜給丟了。
柳如煙和明月和師姐還是不合,明月處處和師姐過不去,我也無能為力。
到終南山的時候,師姐忽然要求停下來,把我嚇壞了我以為她的傷又犯了。
「長風,我要帶你去找一個人。」師姐對我說。
於是,我們決定分頭行動,柳如煙帶著他的侍女和安妙山等人先去前面的客棧,我們稍後明天就到。
起初,阿冷偏不同意,他說:「我答應過寨主要跟著你的,寸步不離。」我一聽就不樂意了,這還監督上了?「阿冷,風小姐是不是還告訴你,將來我討老婆也得帶著你?」又說了半天,才搞定這個跟屁蟲。
「師姐,你帶我來這山上找老虎倒是容易。」我看著那茂密的叢林,真是嚇人,我搖搖頭道,「找人么,太難,太難。」
師姐才懶得理我,愣頭帶著我往前走。
直到傍晚,我們來到一個小草屋前。
師姐上前去扣門,半天才走出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來。
我們進去,還沒開口,老頭就叫我們先吃飯。
「凡事吃才是要緊的,唉——老咯,越來越貪圖吃吃喝喝啦——」老頭感慨萬千。
席間,有酒有肉,就是上好的野果子釀的果酒,肉是肥瘦相間的獐子肉,香氣十足。
飯後,師姐說,「隱士前輩,我們奉之命來找你,打擾了。」師姐說的不急不慢,不悲不喜。
「隱士,是啊——隱士,他們都稱我為隱士,隱士好么?有誰知道他只是一條躲進了深山老林的老狗呢?」老頭唉聲嘆氣,看上去疲憊了,看上去痛苦不堪。
原來這人就是隱士啊,我想起師父叫師姐給我帶的話,「長風,如果有一天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話,拿著這塊玉珏去找隱士吧,他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或許是在江湖上飄了太久,這一刻我竟然覺得,身世什麼的都不重要了。「我是誰?我來自哪?我要去哪?」我想,或許只有瘋子和傻子才有時間老想這些問題。
「孩子,你坐過來——孩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或許是喝多了酒,老頭一把拉過我的手,我逃不過只好坐到他身邊去。
沒有人明白我這一刻的痛苦,我他媽真的想一頭撞死。
世間為什麼要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為什麼非要給我講故事呢?
為什麼?鬼才知道為什麼。
20
李長空威武霸氣,李長空牛逼飛起,可是那些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為什麼要一遍一遍的聽他的故事?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春天去了,有在來的時候;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可是,我他媽招誰惹誰了,燕子去了春天去了花謝了,怎麼都還不放過我呢?
說起講故事,隱士這老頭遠遠不如半仙大和尚,半仙不愧是此中吃喝一條龍的高手。
不就是他怎麼怎麼和漠北蠻族打么?不就是他怎麼怎麼被朝廷冤殺了么?給我紙筆,這樣的故事,我編也能編上個幾百個,有意思么?
但是,故事還是感動了師姐,她一邊聽一邊哭的稀里嘩啦的,真丟人。
末了,師姐擦擦眼淚,說,「長風,把師父給你的信物,拿給隱士老前輩看看。」
我從懷中摸出那塊破玉,這玉我一直隨身攜帶,以前我想著凡事留一線好,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能拿他換點乾糧,怎麼說他也是個玉不是。
我把玉遞出去,老頭雙手接過玉,接著油燈微弱的光芒,仔細的看著。
不知看了多久,他站起身來,一把把我抱在懷中,也哭的稀里嘩啦。
看著他老淚縱橫的樣子,我真是鬱悶,我甚至在想,如果把這老頭換成師姐那該多好……
「孩子,想不到,一眨眼你就這麼大了——」
「孩子,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孩子,有時候我在想,你還在不在,我還能不能或者等你來——」
「孩子,你知道嗎?等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八年了——我告訴自己你還活著,也告訴自己不能先死,甚至連生病我都不敢,我怕我等不到你來了啊——」
老頭哭著,緊緊地抱著我,幾乎要把我勒死。
師姐在一旁,安慰著,「這不,還活著么……」之後,我見她惡狠狠的說,「那些人不死,都不死,為什麼不活著?」我不知道,她說的那些人是哪些人。
那晚,我們就這樣睡在這小小的草屋裡,老頭緊緊地抱著我,師姐在一旁的小木床上,一爐柴火燒的很旺,一燈燭火搖搖晃晃。
新的一天開始的時候,我站在小木屋前,靜看著朝陽。
我多麼希望,沒有這屈辱的一個夜晚——我他媽居然讓一個男人睡了,而且還是個老頭!
不過,隱士真是個好老頭,沒有他,我們不可能一起來就吃到香噴噴的烤兔子肉。
早餐過後,老頭又一次拉著我的手,問我,「孩子,對於你的身世,你就什麼都不想問嗎?」
我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想過一萬種可能,我會在什麼情況下知道我父親是誰,母親是什麼樣子,但師姐告訴我十八年前他們把我放在狗頭山下,那一天起,我想他們的世界不需要我,我的世界不需要有他們。
以前我總想,這一生我要找到他們,我要做最好的劍客最好的書生,如果他們還活著,我要風風光光的回去告訴他們,扔掉我是他們這輩子最錯誤的選擇。
又或者他們都死了,我就隨隨便便殺個人給他們報個仇,圖個心安理得,然後提壺濟世,做個名揚萬載的劍客大俠,這輩子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師父只教我念書寫字,沒告訴我要考取功名,也沒告訴我我該做什麼,武功我也不會,雖然我一直有個大俠的夢,但那一切也只不過是個空想罷了。
然而,我想不到,有一天會有一個老頭哭著對我說:「孩子,你的父親叫——李長空,你又另一個名字啊——你是——李——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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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逐漸展開,前面的伏筆也會慢慢露出來,會有精彩的打鬥,也會有豪骨柔情。
關於李長空和幻影刀的秘密,你們猜不到、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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