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秀場：配角
01
"ACTION!"擴音里傳來導演的衝鋒號角，片場安靜下來。
編劇、製片人和副導演們都盯緊了顯示器，這場戲導演親自上場，手把手教演。
周圍是一圈又一圈的人潮，這場戲有全片最多的群演，一看就是即將迎來大場面。
林小小此刻就站在這人海的最中間，一身白衣，猶似白雪。
面對這麼多人的參觀，林小小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可是她還是自信的挺了挺胸膛。
因為，她是主角呀。
接下來的時間，她將會穿越回到幾千年前，重新做會她的女俠。
劇情是這樣的:進過幾天的調查，女俠終於查出了反派黑衣人的動向，一路追蹤至反派的大本營，接下來她將一路升級打怪，直到遇上大BOSS，展開振奮全片的終極大戰。
多年的經驗告訴林小小，打小怪的戲往往比打BOSS難拍的多，所以林小小更加用心。
林小小借著威亞飛來，瀟洒著陸。
周圍的人動了，林小小也動了。
林小小拔劍，周圍的小嘍啰們也紛紛拔刀拔劍。
於是，砰砰砰，刀劍碰撞，林小小用心的和他們比划起來。
接下來，到林小小施展小技能了，她拳腳齊出擊。
顯示器前，眾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微笑，導演也津津有味的看著她。
林小小一腳踢出，漂亮，一擊命中，那人飛了出去。
"停!"林小小忽然叫了一聲，導演裝作沒聽見，劇情依舊繼續著，小嘍啰們圍著她轉著。
"停!"林小小又叫了一聲，她索性把手中的長劍猛地扔到了地上。
有沒有搞錯?有沒有搞錯?這麼精彩，這麼緊張的時刻，你搞什麼飛機?
"咔!"導演氣壞了，走過來，大聲的質問著，"林小小，你搞什麼!"
林小小還沒解釋，導演的吼聲就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林小小有沒有搞錯你還罷演了你了不起啊學會耍大牌了這麼關鍵的時刻這麼多人在陪你演著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要浪費大家多少的心血你知不知道重拍一個鏡頭要多少錢!"
林小小委屈的低下了頭。
這麼一搞，戲也就得停了，女主角沒了情緒，大家也沒了氣氛。
"馮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感覺戲錯了，那一腳應該踢的不是那個人……"
02
有沒有搞錯?群演陪著你演，讓你踢讓你砍，你還得挑人?
出來討生活，大家都很不容易的，你不要這樣子好么?
休息室，助手張姐遞來毛巾和礦泉水，嘆了一口氣走了。
林小小獨自坐在那裡，內心充滿著內疚和自責。
她也想問自己，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呢?
是的，按照劇本，那一腳應該踢的真的不是那個人，那一腳應該踢另一個人。
而且，這個鏡頭應該特寫啊，她一腳踢上那個人，那個人得飛出去，而且從飛出去到倒下，都應該看著她一個人。重要的是，這種看應該帶著痴和醉。
這樣子才有藝術色彩，一方面體現女俠的武藝高強，另一方面體現女俠連敵人都迷倒的容貌，還有一方面，這也會為後面那個嘍啰棄暗投明做鋪墊啊。
或許是因為她踢那個人踢得多了，當那一腳踢上去時，林小小就感覺出來了。
這不是那個人，那個人呢?
林小小這才想起來，她一早上沒有見到那個人，氣死她了，那傢伙居然又遲到。
在這部戲裡，那個人只是龍套，但是要跑很多被她踢飛或者錘飛的龍套。
說起來，那也算是圈裡一個有名的傢伙了。
因為，那個他時常跑在當紅女星林小小身邊。
有狗仔爆料，在每一部林小小的戲裡，那個龍套至少出現十次。
更八卦更有趣的是，林小小出道快十年了，那個龍套也一直在在她身邊。
和她搭戲的男性演員朋友們，如今哪個不是男一男二，唯獨這個龍套萬年不火。
至於原因，那個人沒說，可是林小小覺得，她知道。
03
說起來，林小小和那個人還是青梅竹馬呢。
林小小在上中學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演戲。
第一次緊張的站上舞台，演白雪公主的時候，那個人就演王子——不，是王子身邊的侍衛甲。
高中的時候，林小小參加了校文藝團。
元旦晚會的時候，林小小大膽的反串了王子哈姆雷特，而那個人就演——一個卑微的僕人。
後來，林小小藝考上了X影，幾個月後，那個人又出現在了X影的教學樓。
大學期間，林小小接了第一部戲，很幸運的是她演女二號，而那個人呢?——他演女二號的仗勢欺人的小跟班。
這應該叫做形影不離，還是英魂不散呢?
說起來也搞笑，林小小發現自己居然不討厭如此死皮賴臉的傢伙。
記得又一次，在外面拍戲，有一場戲是林小小扮演的女主角被人欺負。
那個人當時在外面睡覺，睡意朦朧之間，不知哪個吃瓜群眾說了一句，"林小小被人欺負了耶。"那人跳起來，衝過去就給了幾個主演一頓。
事後賠了不少錢，那人一邊向幾個主演道著歉，一邊問林小小，"傷著沒有?"
他還解釋說，對不起大家，我是入戲太深，入戲太深。
林小小看著他那呆傻的樣子，一時之間苦笑不得。
"小小，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不過你千萬別激動。"
助手張姐再一次推門進來的時候，林小小正瘋狂的吸著礦泉水。
那個人沒來，她還沒吃早餐呢，昨天打賭的時候那個人輸了，林小小要他去最遠的城北買正宗的張阿姨燒餅。
"小小，韓跑跑住院了，一會兒我們劇組都會過去看他。"張姐輕描淡寫的，好像住院的是劇組的阿貓阿狗。
"你說什麼?誰?"林小小嗆得口水四射，手中的礦泉水啪的掉在地上。
"車禍……韓跑跑……"張姐莫名其妙的看著林小小重複。
在劇組人這麼多，經常摔啊滾的，有龍套被送進醫院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林小小確認識這幾個字後，瞬間傻傻的癱在了那裡。
04
急救室前面，劇組的領導都在。
四周亂鬨哄的，林小小耳邊充斥著各種討厭的議論聲。
"韓跑跑平時都自個兒開車的，今天咋騎起了摩的?"
"是啊是啊，他一向慢吞吞的，天天遲到，你說今天他趕死投胎啊!"
"唉唉，天不喪鴻運之人，不會亂來的……"
不久，那個人的爸媽來了，在急救室門口哭的昏天暗地，誰也勸不住。
林小小在一旁，她的眼中也縈繞著淚光。
此刻，沒有人能理解她的內心的痛苦，沒有。
如果說這場事故是場謀殺，那她就是兇手啊!
而且，她殺的還是那麼在乎她的一個人。
"韓跑跑，如果你敢有什麼事情，看我怎麼收拾你。"
林小小在心裡告誡著那個人，可是韓跑跑還能聽見嗎?
對了，那個人叫韓跑跑，這當然不是他的名字，至於大家為什麼這麼叫他呢?
我想大概只有林小小知道。
05
韓跑跑為什麼叫做韓跑跑呢?
為什麼不叫阿貓阿狗，也許對哲學家來說這是個深奧的問題，就像雞生蛋蛋生雞。
其實，他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能跑。
林小小至今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韓跑跑的樣子。
劇情很狗血，真的，當時他們中有一個正被人欺負，這個人當然是韓跑跑。
那時候，韓跑跑剛隨他爸媽來宣城，和大家都不熟，韓跑跑又不太和群，少不了被人欺負。
"誒，你這人是不是傻啊?人家要打你你不會跑嗎?"
林小小還記得第一次對他說的時候，他靦腆的像只貓。
後來林小小常對他說的內容格式如下:韓跑跑，你是不是傻啊，你倒是跑快點啊；韓跑跑，如果你敢……看我怎麼收拾你；韓跑跑，要是你敢……看我怎麼收拾你!
於是，小的時候，韓跑跑聽話的不和與她有摩擦的小朋友玩；大一點的時候，韓跑跑聽話的配合她搞惡作劇撒謊騙老師；再大一點的時候，韓跑跑聽話的配合他作弊翻牆打遊戲；再大一點的時候，陪她演戲讓她一遍一遍的踹飛出去。
高考後的某一天，韓跑跑忽然約了她出去看電影。
那是一部青春文藝片，劇情狗血且無聊。
可是，看著看著，他們倆都想往對方身上靠。
影院的最後一排，他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兩個人的臉越來越近，林小小吐氣如蘭。
不知怎麼的，林小小和韓跑跑都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
當兩張臉的距離不過咫尺時，林小小忽然說，"韓跑跑，要是你敢欺負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種時候，韓跑跑就算是豬也不會退卻呀!可是他退卻了。
因為，廣播里大聲的響起，"火警，大家抓緊時間有序從緊急通道離開。"
韓跑跑拉起林小小就跑，他第一次跑的那麼快。
後來，他們都做了演員，一個是明星，一個是龍套。
他們也會去電影院，可是他們再也沒有那麼親密過。
06
"醫生，韓浩他怎麼樣了?"
急救室的門一打開，韓母就衝過去，醫生沒回答，搖搖頭走了。
林小小呆若木雞的坐在長椅上，就這樣看著那門一張一合。
說起來這是今年韓跑跑第二次進醫院。
記得上一次，也是在拍戲，韓跑跑演的是一個為她擋箭的侍衛二號。
當時威亞出了點問題，對手橫劍飛來，卻根本不受控制。
眼見道具就要刺到林小小，韓跑跑挺身而出，成功的演繹出了戲的精髓。
道具劍穿過韓跑跑的鎧甲，沒入了韓跑跑的體恤，又穿透他的體恤，沒入他的皮膚。
這場意外里，那部戲誕生了一個堪稱完美的鏡頭。
而這場意外呢?林小小想，可是，這不是場意外啊。
幾天後，韓跑跑走了。
儘管林小小說了很多句，"韓跑跑，要是你敢有什麼事情，看我怎麼收拾你!"
大家都只覺得那是一場意外，時光流轉，要不了幾個月，大家都會忘記世界上還有過韓跑跑這麼一個人。
可是在林小小的世界裡，那活生生的就是一場謀殺啊。
作為兇手的她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她要怎麼逃不過內心的懲罰?
那一幕幕回憶，總在他的腦海里重複放映，她要怎麼才能忘記呢?
劇組很快又重新開工，沒有韓跑跑的劇組依然是劇組。
走了韓跑跑一個配角還有其他配角，林小小很快就打完了BOSS。
慶功宴上，大家都歡聲笑語，很多同行都來給他勸酒。
而她，只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她手中是韓跑跑遺落在更衣室的MP3。
例表裡只有一首歌曲，林小小打開它，傳來了歌手充滿磁性的聲音。
"愛一個人常常要很小心，彷彿手中捧著水晶……"
07
多年後，林小小不再做演員。
她寫起了書，她的一本書里講了一個故事，那本書叫做《配角》。
林小小知道，在書里戲裡，那個人都只是配角。
可是，在某一個永恆的愛情故事裡，配角又何嘗不是她自己呢?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小心，可是還是打碎了那顆水晶……
輪迴在轉，前面是一條河。
林小小看看天空，那裡似乎有個人在對他說，"HEY，原來你也在。"
一八年三月九日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