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合作組織擴員中的俄羅斯因素分析

05-11

上海合作組織自2001年6月成立以來，迄今已走過十六年的發展歷程。從最初旨在解決邊界劃線和邊境裁軍問題而成立的「上海五國」機制，發展到如今涵蓋政治、軍事、安全、經濟、人文、教育等多領域合作的全方位地區性組織，上海合作組織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逐步擴大。作為該組織內最有影響力的兩個大國，中國和俄羅斯在上海合作組織的發展進程中無疑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中俄兩國在上海合作組織框架內政治經濟合作、地區安全、軍事互信等各領域的共同利益和訴求是上海合作組織得以存在和發展的關鍵因素。然而，應該看到的是，中俄兩國在上海合作組織框架內的合作並非絕無分歧，其集中體現就是雙方在上合組織擴員問題上的立場和態度。在上合組織擴員進程上，俄羅斯的影響因素不可忽視。從總體上來講，俄羅斯對上海合作組織擴員問題持積極態度，一直致力於推動上合組織擴員進程。在國家利益、地區形勢、外交政策、中美俄關係的多重影響下，上海合作組織擴員的背後的實質是俄羅斯本國利益的達成以及中美俄間大國的博弈。從長遠來看，上合組織能否妥善處理好擴員問題，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該組織今後的發展方向和發展前景。

一、上海合作組織概述

2001年6月15日，在中國的倡導下，俄羅斯、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塔吉克各國首腦齊聚中國上海，成立永久性政府間國際組織—上海合作組織。經過了十六年的發展，上合組織已成為一個成員國總面積3800萬平方千米、涵蓋歐亞大陸70%土地、總人口45億的超大型國際組織，其組織規模僅次於聯合國。如今上海合作組織在「互信、互利、平等、協商、尊重多樣文明、謀求共同發展」的上合精神指引下，反恐合作成效顯著，經濟往來日益頻繁，人文交流方興未艾，地區影響力國際地位顯著提升。

二、俄羅斯與上海合作組織

俄羅斯既是上海合作組織的創始國之一，也是上海合作組織的雙引擎之一，在上海合作組織的發展進程中起著重要作用。作為與中亞地區有著歷史聯繫的大國，俄羅斯希望通過上合組織的發展加強自己在中亞地區的影響。上海合作組織的發展對俄羅斯來說是極大的機遇：在安全方面，俄羅斯通過上合組織能夠利用中國的資源與協助解決中亞安全問題。中亞各國雖然關係密切，但是長期以來的邊界問題、水資源問題以及跨國境犯罪問題都沒能得到有效的解決，也因此導致恐怖主義、極端主義、分裂主義的威脅日益增加。上合組織在成立之初便成立了地區反恐機構，旨在打擊三股勢力，維護地區和平。中亞作為俄羅斯恐怖主義威脅的主要來源，上合組織對緩解俄國內恐怖主義威脅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外交方面，上海合作組織緩解了北約東擴對俄羅斯帶來的壓力，俄羅斯將上合組織視為抵禦美國對中亞地區滲透的有效機制。蘇聯解體以來，美國加大對獨聯體地區的滲透，在烏茲別克與吉爾吉斯斯坦建立軍事基地，鼓動中亞地區進行「顏色革命」。通過與中國攜手推動建立上海合作組織，俄羅斯賦予了上合組織構建均衡、公平高效國際關係體系未來模式的重任，依託上合組織的平台，增加與周邊各國及國際組織的對話與合作，從而提升了俄羅斯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中的影響力。在經濟方面，上合組織前任秘書長博拉特·努爾加利耶夫曾表示，上合組織建立之初旨在有效維護地區安全，現在則更側重於協調和深化區域一體化進程。如果各成員國都能夠解決好社會經濟問題，那麼解決區域安全穩定問題就有了根本保證。[1]在上合組織的合作中，俄羅斯提出以非政府資金籌建實業家委員會和銀行聯合體的倡議，期待籌集各方的資金用於經濟項目建設。2006年普京提出在上合組織框架下籌措能源俱樂部的倡議，認為各能源進口國和出口國應該共同建立協調機制，在採掘、加工運輸和分配資源上採取一致政策。儘管俄羅斯出於對中國強大經濟實力的擔心，對中國倡議的一系列經濟合作措施持保守態度，但上合組織經濟合作在一帶一路政策的帶動下已是大勢所趨，擴大上合組織框架下的經濟合作有利於俄羅斯緩解西方經濟制裁壓力，幫助其儘快走出經濟衰落的危機。

三、上海合作組織擴員中的俄羅斯因素

隨著上海合作組織的發展及地區影響力的擴大，擴員問題一直是上合組織發展進程中的重要問題之一。2004年上海合作組織首次接受蒙古國作為觀察員國，此後的幾年間白俄羅斯、斯里蘭卡、伊朗等國紛紛獲得觀察員國和對話夥伴國地位，但對於擁有正式投票權的正式成員國的擴員缺口長期以來未曾開啟，在正式成員國的擴員問題上上海合作組織可以說是非常謹慎的。直到2015年7月，上合組織烏法峰會才通過決議，正式啟動印度、巴基斯坦加入上合組織進程。經過了14年的發展，這也是上海合作組織首次吸納正式成員國[2]。2016年6月，上合組織塔什干峰會簽批印、巴兩國加入上合組織義務備忘錄，從而使印、巴兩國加入上合進程進一步得到推進。2017年6月7日至10日，上合組織阿斯塔納元首峰會正式完成印度、巴基斯塔加入上合組織程序。上合組織完成成立以來首次擴員，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面積最大的地區合作組織。

俄羅斯作為上海合作組織的創始國，在中亞地區有著特殊影響力，是上海合作組織發展的關鍵性因素。在上合組織首次擴員中，俄羅斯的影響因素不可忽視。從總體上來講，俄羅斯對上海合作組織擴員問題持積極態度，在此擴員對象上，俄羅斯對上合組織各參與國的態度也有所不同。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經濟上，相對於與中國更加親密的巴基斯坦而言，俄羅斯更願意其傳統的政治夥伴蒙古、伊朗印度加入上海合作組織。

在國家利益、地區形勢、外交政策、中美俄關係的多重影響下，上海合作組織擴員的背後的實質是俄羅斯本國的利益的達成以及中美俄間大國的博弈。歸納起來，俄羅斯推動上合組織擴員進程有以下幾點原因：

（一）促進俄印合作，實現戰略平衡

作為上合組織的創始國和雙引擎，中國和俄羅斯在上海合作組織中的共同戰略利益是該組織鞏固和發展的重要基礎，是上合組織發展的有效保障。與此同時，為維護各自的國家利益，在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的影響下，兩國對上海合作組織的戰略定位有很大區別。中國一直希望與俄羅斯在上合組織框架內進行反恐、安全、經濟、人文、教育等多領域的全方位合作，而俄羅斯因為在後蘇聯區域範圍內優先依託以自己為主導的區域組織，包括作為政治一體化組織的獨聯體、軍事一體化組織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以及經濟一體化組織歐亞經濟聯盟。但隨著中國經濟水平的日益提升，中國與中亞地區的經貿往來與投資逐年擴大，中國已成為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的第一大貿易夥伴國，以及烏茲別克、塔吉克的第二大貿易夥伴國[3]（2016）。

中國與中亞的緊密合作引起了俄羅斯的擔憂，為了繼續保持俄羅斯在中亞地區的政治經濟影響力，在上合組織框架下制約中國，俄羅斯積極拉攏傳統的政治夥伴印度加入上海合作組織。印度是俄傳統的政治夥伴。冷戰時期，印度是蘇聯最親密的盟友，俄印關係從合作規模、高層級互信的角度看，具有獨特的性質。雙方從軍事技術、太空技術和信息技術領域到人文領域的合作都具備長期深厚的基礎。在此之前，俄印間的區域合作因為沒有一個共同完全參與的組織而受到限制，上合組織擴員則將為俄、印之間搭建一個雙方期待已久的區域平台。俄羅斯認為，在上合組織的所有觀察員與對話夥伴國中，印度的加入最符合俄羅斯的地區利益，同時有著強大的經濟實力以及市場潛力的印度也一定會給上合組織的發展注入新的動力。

藉助印度牽制中國，又整體掌控中、印在上海合作組織問題上可能產生的分歧成為俄羅斯的現實選擇之一。俄羅斯支持印度加入上海合作組織，無疑會在組織內部形成事實上的「三角」模式，印俄親善、印中對立將大大削弱中方在上海合作組織內部的話語權，而將印巴矛盾、中印矛盾等引入上海合作組織必定會放慢上海合作組織的發展速度，有利於俄整體掌控上海合作組織，使其朝著有利於自身的方向發展，維護自己在中亞地區的影響力。[4]與此同時，通過積極拉攏印度，俄還能強化其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抵禦美國對印度的誘拉，從而為俄全球戰略服務。

（二）發揮巴基斯坦作用，消減中國顧慮

亞洲的區域問題中，印巴問題由來已久。由於歷史、邊界以及核力量等因素，印度加入上合組織與巴基斯坦和中國的立場緊密相關。巴基斯坦自2005年成為上合組織觀察員國以來，為維護地區安全和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中國對於巴基斯坦的要求也基本持支持態度。考慮到中國與巴基斯坦之間的密切關係以及中國在印度加入上合組織之後的顧慮,最終俄羅斯同意接納印度的同時也可以同時將巴基斯坦納入其中。俄羅斯曾不止一次表示，巴基斯坦成為上合組織正式成員國的前提是必須同時接納印度成為上合組織成員國。[5]

上海合作組織從一開始便將各成員國的共同努力方向定位於打擊三股勢力，促進地區安全穩定。近年來，阿富汗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對俄羅斯的國內恐怖主義和中亞「三股勢力」影響極大，恐怖襲擊嚴重威脅俄羅斯的國家安全。俄羅斯國內的毒品問題也日漸突出，毒品來源主要來自阿富汗並過境巴基斯坦運輸。毒品貿易與恐怖主義沆瀣一氣，嚴重威脅俄羅斯的社會穩定。巴基斯坦地理位置獨特，位於亞洲南部，是連接中亞和南亞的走廊。由於特殊的國情，巴基斯坦對阿富汗及中亞境內的三股勢力有特殊的影響力，因此在打擊中亞及阿富汗恐怖主義勢力、維護地區和平安全穩定方面，發揮著突出的作用。俄羅斯一直希望能夠通過與巴基斯坦進行合作，來抵禦來自中亞、阿富汗地區的三股勢力對俄羅斯西南部各少數民族共和國的安全威脅。因此俄羅斯支持巴基斯坦成為上合組織成員國，希望在上合組織地區反恐機構的協調下，幫助巴基斯坦打擊國內恐怖主義勢力、建立地區反恐協調機制以及跨境追逃機制、建立地區恐怖主義信息共享機制，以更好地完善上合組織地區反恐的職能。

（三）經濟利益顯著，獲得印度洋出海口，促進能源輸出與合作

不同於冷戰時期對抗性的國際組織，上合組織是一個全新的國際組織，秉持「上海精神」，即互信、互利、平等、協商、尊重多樣文明、謀求共同發展。上合組織擴員有助於擴大區域內市場規模，促進區域間資源、貿易的協調與優化配置。巴基斯坦是南亞地區重要國家之一。在經濟方面，巴基斯坦擁有1.8億人口，市場潛力巨大。印度是作為世界人口第二大的國家，近年來發展迅速，在信息技術、航空航天、武器、金融等領域與俄羅斯合作市場廣闊。此外，上合組織擴員後，俄羅斯將獲得通往印度洋的出海口，對於一直重視南亞利益的俄羅斯而言，印巴的加入將為俄羅斯和中亞國家開闢直達印度洋的商品貿易通道，促進中亞地區商品走入世界市場。

能源對俄羅斯的經濟發展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長期以來，能源貿易一直是俄羅斯經濟發展的支柱。近年來，印度經濟發展迅速，已經成為世界第五大能源消費國。但由於本土石油資源匱乏，印度超過70%的石油資源都需要進口，俄羅斯作為世界第一能源大國以及世界第二大石油出口國，在能源問題上與印度供需互補。印度加入上合組織，有利於俄羅斯的「能源俱樂部」倡議進一步得到落實，極大提升俄羅斯在上合組織經濟合作中的話語權，同時開闢廣闊的亞洲市場，為國內經濟復甦提供動力，保障經濟穩定，並為今後上合組織在可再生和可替代能源等能源利用領域開展全方位互利合作發揮重要意義。

（四）提高上合組織地緣政治力量，抵禦西方壓力滲透，擴大俄羅斯影響力

時代背景的變化，為上海合作組織擴員帶來了巨大的機遇。快速發展的交通和信息技術，正推動海權和陸權的關係出現世界史上的又一次逆轉。海運較陸運的優勢開始下降，亞洲大陸再次整合已是大勢所趨。上合組織擴員後將成為一個擁有超過45億人口、3800萬平方千米土地、370萬億美元經濟總量的龐大組織，其規模僅次於聯合國。接受印度與巴基斯坦的加入無疑將提升上海合作組織的整體實力與影響力，豐富合作層次，提升上海合作組織的國際影響力，改變世界地緣政治格局。

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的綜合國力受到重創，美國和西歐並不願接納俄羅斯加入北約，而是通過歷次東擴，不斷地消解俄羅斯對於東歐各國的影響。中亞一直以來都被俄羅斯視為核心勢力範圍，但蘇聯解體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進入俄羅斯傳統的勢力範圍，並在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建立軍事基地，同時在中亞地區推行「顏色革命」。中亞周邊戰略形勢不容樂觀，大國對中亞地區的爭奪正變得日趨激烈。2014年烏克蘭危機以來，西方加緊對俄羅斯實施制裁。儘管俄羅斯事實上獲得了克里米亞，但俄羅斯所遭受的經濟重創顯然會持續較長時期。來自西方的壓力迫使俄羅斯將戰略目標轉向東方，為保障國家安全、維護大國地位，俄羅斯通過支持上合組織擴員來實現成員國對其的支持與合作，從而緩解自身壓力；聯合中印與美國開展戰略博弈，與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共同防範美國策動的「顏色革命」；藉助上合組織的平台與地區大國和國際組織開展對話交流，避免被國際社會進一步孤立，使本國政治模式和發展理念得到理解和認同；消除哈薩克等國在克里米亞「脫烏入俄」事件後對俄日益增強的防範心理，從而推動嚴重受阻的歐亞一體化進程。

結論

任何一個地區性國際組織在自身發展定位時，勢必都會以擴大地區乃至國際影響力為目標，因此，擴員是地區性國際組織發展過程中無法繞開的問題。同時，擴員問題對於任何一個地區性國際組織而言，都是值得慎重考慮的議題。一方面，需要權衡擴員的利弊，對擴員後該組織的目標定位和發展前景進行全面的評估；另一方面，擴員需要綜合考慮現有各成員國的利益，協調各成員國的訴求和分歧，在達成一致的基礎上才能實現。因此，擴員也必須建立在全體成員協商一致的基礎上，應避免因擴員問題激化地區組織內部矛盾，影響合作效率。由此可見，地區性國際組織在擴員問題上決不能倉促行事，應秉著「寧缺毋濫」原則，充分磨合分歧達成一致後，慎重行事。

作為當今世界最大的由非西方國家組建和主導的國際組織，上海合作組織擁有保障地區和平、穩定、發展乃至重構世界秩序的巨大潛力，自成立至今一直廣受矚目。上海合作組織隨著近年來的不斷發展，日益吸引著周邊國家的關注和興趣，擴大已是無法迴避的議題。上海合作組織的擴員對每一位成員國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上合組織的未來發展仍將面臨不少難題：在對待印巴問題、中印問題、水資源問題、邊境衝突、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擴散問題上，各國間還存在分歧；組織內部機制化建設尚不夠健全；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上合組織的擴員發展顧慮重重。

今後，上海合作組織的外部環境將由於中美俄博弈加劇而變得更為複雜，而內部環境也將隨著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加入而發生明顯變化。通過對上海合作組織正式成員擴大問題中的俄羅斯因素進行分析，我們可以看出俄羅斯基於國家利益的政治考量對上合組織發展施加的影響，以及中美俄印在這一地區的戰略博弈。如今上合組織已完成擴員程序，問題的焦點將更多地集中於在上合組織平等協商機制的基礎上，如何更好地提高決策效率並平衡每一位成員的利益，解決好擴員帶來的新衝突，並抓住擴員的機遇推進組織改革，使上合組織成為維護世界和穩定的重要力量，造福區域內各國人民。

參考文獻：

[1]陳繼東.巴基斯坦加入上合組織：必要性與問題[J].學術探索,2010(5).

[2]郭金峰.俄羅斯亞太戰略研究[D].外交學院.2013.

[3]劉穎.論中俄在上海合作組織中的戰略利益異同[D].南昌大學.2013.

[4]李海軍.上海合作組織擴員問題淺析[D].外交學院.2011.

[5]李碩.上海合作組織擴員中的俄羅斯因素問題淺析[D].外交學院.2012.

[6]李進峰.上海合作組織擴員—挑戰與機遇[J].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2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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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薛志華.巴基斯坦加入上合組織的原因、挑戰及前景分析[J].東南亞南亞研究,2015(4).

[1] Организационное становление ШОС

произошло // Азия-Стратегия, 03.04.2007 – http://www.asiastrategy.ru/?tm&mat_id=492&PHPSESSID=f5da72f00d421c981680781da6cacf32.

[2] 本文關於上海合作組織擴員問的討論,僅限於該組織接收新的正式成員國的問題。

[3] 資料來源：商務部駐所在國經濟商務參贊處

[4] 李海軍.上海合作組織擴員問題淺析[D].外交學院.2011.

[5] Старчак

Максим.

Шанхайская организация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возможности для России. [J]//Центральная Азия и

Кавказ, №14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