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其實我也喜歡你

第一次認識李朵兒,是高三開學第一天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儘管我知道我那個暴發戶老爹花了不少錢才把我這個學渣弄到了s市第一高級重點中學。但是我仍然未能如他所願「近朱者赤」,在第五個長得像一個冬瓜一樣的男生上台「嗡嗡」地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不爭氣地睡著了。

等我被人打醒時,我聽到周圍一片「哈哈」大笑聲,我抬起頭看到一個頂著一頭非洲黑人的爆炸頭,擁有著歐洲白人的白皮膚的臉若圓盆的胖女孩,正怒氣沖沖地抿著嘴巴瞪著我。

「怎麼啦?」我有些疑惑地問她。

「哈哈哈……」周圍又爆發出一陣笑聲。

「笑什麼笑,誰再笑放學後別走!」我威脅大家道。果然笑聲小了不少。胖女孩也轉身氣呼呼地回到了座位上。

緊接著,又一個瘦瘦的男孩上台做自我介紹了。

我悄悄問我旁邊的一個男生:「剛剛他們笑什麼?」

男生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剛剛那個女孩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她說一句你打一聲呼嚕,她再說一句,你又打一聲,你好像在給她伴奏…..」

「真的嗎?哈哈哈……」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誰料想我笑著一轉頭就對上了胖女孩,她正惡狠狠地回頭瞪著我。為了表示尊重她,我立馬不笑了。

我問旁邊的男生:「她叫什麼名字?」

「李朵兒。」

「真可惜了這好名字。」

「可不是嘛!你叫什麼名字?」

「高成龍。你呢?」

「田金庫。你看你爸跟我爸的心思都在名字里體現出來了。」

田金庫成了我在這所重點中學的第一個好兄弟。金庫雖然名字起得比較有錢,但是他真的沒錢。據我所知,進我們這所重點高級中學的學生主要分三類,第一類是像我這種靠爹砸銀子進來;第二類靠爹是本市官員,跟校長吃頓飯就能進來,比如李朵兒;第三類就是靠自己的成績進來,比如田金庫。剩下的,我就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了。

我的班主任史大壯史老師是一個特仇富的人。他最喜歡的是田金庫這種雖然家庭條件不好,但成績足夠好的學生。所以,儘管我和金庫兩人同是坐在最後一排,但史老師對我倆的態度那叫一個愛恨分明。他可以上一秒對著金庫「熱情似火」,下一秒就對著我「冷若冰霜」。而對於李朵兒,史老師大概念在校長也怯她爹三分的情面上,對她是愛恨交加。上一秒對她說話語氣重了,下一秒馬上「溫柔似水」。

我高成龍、李朵兒、和田金庫,並列為我班爹最有錢、爹最有權和成績最好的三個突出分子。李朵兒大概也看出了自己跟別人的不同,沒幾個人願意跟她坐一個位子,她自發地調到了最後一排的一個角落裡。田金庫一個人坐在了最後一排的中間位置,我雖然很想當金庫的同桌,但為了一不影響金庫成績,二能更好地「睏覺」,便忍痛割愛地把桌子挪到了教室最後一排的另外一個角落裡。我和李朵兒中間夾著田金庫,感覺挺和諧。我偶爾跟金庫搭句話,還能偷偷瞄兩眼李朵兒。我一直想不通李朵兒的頭髮為什麼跟全班同學都不一樣。她頭髮好像是特意做了離子燙,可是離子燙也燙不出她髮絲的那個捲曲度和質感。而且她頭髮又多又蓬鬆,像一朵黑色雲朵一樣。怪不得她叫李朵兒。

有一天上晚自習的時候,我睡醒了沒啥事可干,就找金庫聊天,結果偷瞄到李朵兒側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她蓬鬆如雲朵的頭髮擱在書桌上,教室最後一排的窗戶開著,窗外墨藍的天空上,星星正調皮地沖我拋媚眼,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將李朵兒那蓬頭髮吹得飄動了起來。我的心在那一刻也跟著飄了起來。

「成龍,你瞅啥呢?」金庫順著我視線看了過去。我心裡一驚。唯恐他發現我正偷瞄李朵兒。結果,金庫這貨雖然智商很高,但是情商真的很低。他說了一句讓我吐血的話:「星星挺好看的哈!」

我無比感謝我那個暴發戶老爹把我弄進這所重點高中。因為我終於遇到了我第一個心動的人,我終於可以邁進「早戀」大軍了。我發現我喜歡上了李朵兒。我尤其喜歡她的爆炸頭,特想伸手摸一摸、揉一揉。我還喜歡她粉白粉白的胖臉蛋兒。她一笑,那兩邊的臉就鼓得圓圓的,我很想用手指戳一戳。

可我不會正確地表達我的感情。我老爹向來都是用他的辱罵和拳頭來向我展示他的愛的。有一次,我又一次考了一個倒數第一,結果,老師和我老爹開會時,我因為頭一天翻校牆出去打遊戲打了一個通宵,困得實在受不了,站著就睡著了,還打了呼嚕好像,然後我就被我老爹一腳踹飛了兩米多遠。我的瞌睡蟲徹底被他踹死了。我清醒地感受到了我老爹對我深深的「愛」。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他得有多愛我,才捨得這麼下力氣踹睡著的我,就不擔心把他親兒子給踹死了?還有,他總罵我「兔崽子」,我想不通,我是兔崽子,那他是什麼?當然這話我不能跟我老爹說,為了日子好過一些,我都是把他的暴打和辱罵反著來理解。

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更確切地說,應該叫「上樑不正下樑歪」,向李朵兒表達感情,我不可能用辱罵和暴打,但是,我也還有類似奇葩的方法呀。比如說,捉弄她。

雖然我讀的這所重點高中實行封閉式管理,但是我還是在保安一個不留神的情況下,偷溜出去走了二里地,去郊外捉了幾隻蟲子帶回了教室,然後趁李朵兒上廁所,偷偷放她抽屜里。結果,老師正上著課,李朵兒忽然從抽屜里摸出了一隻蠕動的手指粗的青蟲。她嚇得「啊」地尖叫一聲把蟲子扔在了地板上。我看著她花容失色的樣子,躲在課本後面偷偷笑了好久。

我正在策劃我的第二次向李朵兒表達我感情事件的時候,我卻接到了李朵兒約我放學後在教室後面的大樹下相見的小紙條。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把小紙條看到它都快害羞地碎掉了。然後我又偷瞄了李朵兒好多次。她好像比平時更端莊。

終於放學鈴響起來了,李朵兒急匆匆地從我面前走過,她眼神還掃了我下,我心領神會。我的心臟立刻「砰砰」地跳個不停,她剛出教室沒多久,我就跟了出去。

到了教室後面的大樹下,我看著李朵兒,她今天把那蓬頭髮紮成了一個馬尾,風吹著她的頭髮在她背後飄啊飄,我的心也跟著搖啊搖,這時光真是太美好。

可是,李朵兒的表情有些不大妙。她問我:「我抽屜里的蟲子是你放的嗎?」

我老爹還遺傳我了另外一個家風:「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點點頭:「是我乾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朵兒有些激動地望著我。她矮我一頭,我看著她撅著嘴巴,氣鼓鼓的可愛樣子,很想雙手捧著她小臉蛋告訴她:「因為我喜歡你呀!」

可是,關鍵時刻我特么又掉鏈子了,我說:「因為我看你不順眼。」

李朵兒臉紅了,她生氣地大聲對我說:「從此以後,我不理你,你也別理我。你看我不順眼可以不看我!」

說完,她就氣沖沖地走了。李朵兒不知道,她說出那句「我不理你,你也別理我」之後,我的心開始疼了起來。長這麼大,我挨過我老爹無數次打,甚至被他打得差點昏過去,但是我發現,那些疼攢起來,都沒這次疼。

我有些不知所措。怎麼辦?事情被我搞砸了。李朵兒要我以後都不理她了。可是我還有很多計劃要做呀,這計劃全是為她一個人設計的呀!

我傻傻地站在大樹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金庫找到我。他急著借100塊錢買一套據說讀了就能「考無不勝」的神書。我身上沒有錢了,只好翻牆出去取錢給金庫。翻牆的過程中差點被保安又給揪回學校裡面去。成功落在校外的地面上之後,我懷著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情又對生活充滿熱愛了。

在家的時候,我爹作為一家之主,不讓誰做什麼,誰就不能做什麼。可是他的剋星就是我,我一般要被他打過至少三次才會屈服。

可是對於李朵兒,我沒轍了。她輕輕地說一句「我不理你,你也不準理我。」我就真的不敢再理她了,我甚至連偷瞄她的次數都少了很多。我剋制著對她的喜歡。每次只要看到她從我前面走過去,留給我一個背影的時候,我就會放肆地好好欣賞一下,有時她會突然轉頭,為了不被她發現我在看她,我會速度足夠快地轉移視線。

長這麼大,無數次拳打腳踢都沒能讓我屈服,李朵兒的一句話,我就潰不成軍了。可是我又心甘情願地臣服於她。我默默地喜歡著她,反覆地把她睡著的樣子、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在我心裡一遍一遍的欣賞琢磨。

下課時,哪怕全班同學都在鬧哄哄地說話,我在睡夢中,仍能從眾多嘈雜的聲音中將她的聲音清晰地過濾出來。

每次聽到她名字,我的心就會跳亂節拍,心臟某處就會疼一下。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真的沒錯啊。

有一天上完晚自習,我跟在一群男生後面。我聽到他們在討論班級里哪個女生胖。

有個男生說起了李朵兒,我的心臟「砰砰」地跳個不停,我的耳朵也跟著支棱了起來。

一個男生猥瑣地笑著說李朵兒雖然胖,但是挺白挺豐滿的,手感一定不錯。

另外幾個男生跟著猥瑣地笑起來。我聽著聽著,一股無名火從心中升了起來。李朵兒也是他能隨便這麼用語言猥褻的么?我衝上去一拳打在了那男生的臉上。緊接著,很快,我被人用衣服蒙了頭。有人伸腳把我跘倒在地,一群人開始不出聲地圍著打我,我只感到渾身都在不停地被踩被踹被踢,我被他們打得只能用雙手護著頭和臉。一股溫熱的東西從鼻子里流了出來,我知道我流鼻血了。我的嘴巴里也滿是血腥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李朵兒的笑臉,忽然覺得沒那麼痛了。我不知道他們打了多久,直到保安沖他們喊:「幹什麼呢?」

他們一鬨而散。

保安把我扶了起來。無論他怎麼問,我什麼都不肯說。最後,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寢室里。金庫正在讀書。看到我滿臉的血,他嚇了一跳,趕忙扶我去清洗。我很感動我能有這麼好的兄弟。

時間過得飛快。高考過後,我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決心在填報志願時向李朵兒表白,她就要去上大學了,我以後可能都很難再看到她了。我想了各種各樣的表白的方法,還在家背記了很多表白的段子,想像著李朵兒的反應,她會喜歡我嗎?她拒絕我了我該怎麼辦?終於,要去學校填報志願了。那天,我特意噴了我老爹的阿尼瑪香水。

我已經好多天沒看到李朵兒了,在教室里看到李朵兒的那一刻,她身邊的其他人彷彿都不存在了。我看著她笑意盈盈地拿著一本填報志願的參考書在翻看著。我已經知道她考得還不錯,但我還不知道她想報哪所學校。雖然我很想知道,可是我也知道即使我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我又考不上,我老爹的經濟實力在本市還管用,出了本市就沒那麼大威力了。

我的高考成績不出所料地很差,差一分就是250分了。我想改卷老師還是很仁慈的,為了不引起考生的自我侮辱的傾向,特意給我少了一分。

我知道我這分數去哪所學校都不大可能,就想看看李朵兒填哪所學校,然後我隨便在她附近的學校填一所就行。

但是,我沒勇氣上前去問她啊。我坐在她後面一直在努力鼓起勇氣,可是還沒等我鼓起勇氣,她就填完要走了。而且令我震驚的是,田金庫忽然出現在教室里,他親昵地跟李朵兒聊著什麼。有兩個女生在我旁邊竊竊私語著,可是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嗎?田金庫和李朵兒填了同一所學校。聽說他們兩個人談戀愛了。」

「對啊,我聽說了,他們可真幸福……」

後面的話我沒勇氣再聽下去。因為我感覺到我的心臟某處又在隱隱作痛,我有些呼吸不過來。我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休息著,直到班級里漸漸安靜了下來。等我再抬起頭時,班級里已經空無一人,只剩我自己。我渾身無力地走了出去。

我沒想到我居然還是收到了一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不過這所學校要求我交高額學費。老爹還是把我送到了這所學校里。同在這所學校的還有一位我的同班同學。他爹跟我爹認識。只是我跟他平時就是點頭之交,關係並不熟。因為同在異地他鄉、又是同班同學的關係,我們兩個親近了許多。

有一天,他喝多了跟我說了一件事:「兄弟,你知道嗎?其實你蠻傻的。有一天晚上你被打了,我親眼看到你的好兄弟田金庫跟他們一起打你然後又跑掉了。」

我一愣:「怎麼可能?那天晚上我回去,他還照顧我來著。」

「哈哈,所以我才說你傻來著。平時看你買什麼都算他一份。還送他衣服。我實在看不慣他對一個對他這麼好的人做這麼噁心的事。」

我沒再說話。那天晚上,我很久都沒睡,我想了很多我和田金庫的事情,越想越覺得不安。

第二天,我從別人那裡弄到了李朵兒的電話,我打給了李朵兒。說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李朵兒好大一會兒都沒說話。我問李朵兒:「我放蟲子在你的抽屜里,是誰告訴你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直接告訴我就行。」

李朵兒大概從我的聲音里感受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說出了「金庫」的名字,這驗證了我的推測。

我想起我放蟲子進李朵兒的抽屜時,前面的人都在低著頭各自休息或學習,唯一發現我的就是田金庫。只是我沒想到他會出賣我。

「你現在跟田金庫談戀愛嗎?」我問李朵兒。

李朵兒遲疑了一會兒,回答我:「是的。」

我決心告訴李朵兒事情的真相。

「那時候你問我為什麼放蟲子進你的抽屜里?我回答說我看你不順眼。我說反話了。原因是……我喜歡你。」

我靜靜地等著電話那一頭的李朵兒掛掉我電話,笑話我,或者罵我,但是都沒有,過了好大一會兒,我聽到李朵兒在電話里跟我說:「其實,我也喜歡你。」

(完)

廉子,小說閱讀網簽約作家、傳播學碩士、編劇、編導

一個會做飯、有馬甲線的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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