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怎樣形容這個將盡的秋呢。
一向調侃長沙沒有春秋。這個秋天纏著陰雲和雨,笨手笨腳地躲開了蒸騰暑氣,躲不開栗烈寒風的遙遙窺探。唉,來去匆匆,也好歹是個秋。
秋天,是有一點憂鬱氣質的。在夜晚乍起的秋風中,在早晨濕漉漉的山道上。桂花壓著枝,有熱鬧的香味。涼風卻總能輕易地吹散這種豐滿,賦予襲人花氣另一種風流。在這個咀嚼孤獨的季節,每一次獨行都是真正的獨行。你轉過的每一個熟悉的街角,都有法國梧桐清冷的等待。這就是秋天啊。天地曠然,你可以懷著不足道亦不足為人道的自命不凡,在樹木的微顫中感覺到什麼。你可以悲哀也可以期待,可以追憶也可以探尋,或者我所說的,本來就是同一件事。
濃艷的大擺裙可以穿出門了。怡紅快綠紛紛從風衣中探出頭,擠擠挨挨推推攘攘。著了花裙和風衣,飄飄蕩蕩地路過秋風落葉。鞋跟敲出支離的聲響,秋葉就伴著這恣意的樂曲旋下。
最歡喜是沐浴時分。熱水淌過,與寒冷對峙多時的皮膚卸下了盔甲,心也舒服地打起顫來。寒冷抽離這一刻,心同樣被溫暖擁抱。一點點熱水帶來的滿足感竟無可替代,行文至此,深感自己的惡趣味。
接著登場的冬天會怎麼樣呢?長沙的冬天,無非是裹著層層衣物,仍要在凄風苦雨中凍得齜牙咧嘴。要下雪了,老天象徵性地抖上一點糖霜,便算是應了人們的期待。可這一點雪末,沒法子讓世界銀裝素裹,不好。
唉,長沙的冬天太敷衍。那些稱職的好冬天要到遠方去尋才行。暴戾的風雪席捲大地,可是有昏黃的壁爐與祖母的故事溫暖孩子們的夢。在某種類似於開著空調蓋被子的獨佔一隅的溫暖中,孩子們在等,等什麼時候掛著鈴鐺的馴鹿拉著雪橇來了,聖誕老人帶著禮物從每家每戶的煙囪掉落;白山黑水間,打雪仗的孩童也許比風雪更暴戾。等母親呼喚的大嗓門帶了怒,他們才紛紛跑回各自的家。夢裡也在想大雪封門,想結實的冰面下神秘的魚群,想天地茫茫一片白;白牆黑瓦的冬天,有霜雪皓腕,當壚賣酒,有一芥孤舟,獨釣寒江。還有湖心亭的幾個痴人,萍水相逢,共浮大白。
筆墨宕去便沒了邊兒,權當這是秋天裡作的一紙胡話吧。最後,願那些飛鳥般倏忽而逝的好季節不只在回憶和重逢里,願你我都有發現它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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