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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小兒見面記

今年春節前的一天晚上,接了一個電話,悠然的女聲:「能聽出來我是誰嗎?」知道最近有小學同學找我,心裡有準備,就說:「聽不出來,趕緊告訴我名字。」對方繼續提醒:「除了你姐姐,最親的就是我了吧?」我立刻反應過來:「你是秀珍!」,對方爽朗地大笑:「對啊!」然後又說「其實上午就有你電話了,怕你忙,一直等到現在,估計你現在沒什麼事兒,才打這個電話。」啊,她還是那麼體貼!

因為這個電話,頭腦資料庫里所有關於她的記憶都出來了:小時候我們住一個院子,而且兩家之間也就一牆之隔。她的身世實在有點辛酸:媽媽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打小兒就是個沒媽的孩子,米糊糊喂大的。好在她爸爸姜四爺人很好,疼孩子,和藹可親,平時愛喝個小酒兒,就那麼一小盅,表情很陶醉,喝得是個氣氛吧。姜四爺木匠手藝高超,這手藝傳給她大哥了,我們這群孩子的小手槍、小搓板兒等都是求著她大哥閑暇時候給做的。

我家雙職工,我姐上山下鄉走了,平時除了看小人書也沒什麼事兒,跟秀珍也就成了玩伴兒,她有時候會很神秘地給我看照片,是黑白片人工上的彩色,透著年代感,這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人,長辮子,垂手而立,神態溫和。秀珍說:「這是我媽媽,漂亮吧?」我說漂亮,她就看著照片發獃,一會兒又說:「想我媽媽了,她要是活著,該有多好啊。」這個場景重複了好幾次,我也跟第一次看一樣,說漂亮,知道她想媽媽想得厲害。

就是這樣有遺憾的日子也沒過多久,秀珍很快又沒了爸爸,姜四爺突然沒了。院子里的鄰居都嘆氣,老天怎麼就這麼不開眼呢!遺體就停在家裡,要守靈三天,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大敞四開的門,逝去的人蓋著白床單一動不動,昏暗的燈光,白色的幔帳,從門口過去我有點犯怵,到底還是個兒童嘛。我媽媽說:「不怕,姜四爺活著的時候善良,到了地下也是善良的。」這話給了我信心,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善良的人到哪兒都善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秀珍會幹好多活兒,洗衣服收拾屋子,買米買菜點爐子做飯,手腳不識閑,一邊幹活一邊陪我說話,讓她比得我太遊手好閒了。有時候她想說點什麼,卻猶豫著欲言又止,她從小就懂得與其抱怨,不如接受。她大哥結婚了,哥嫂開始在這裡住,秀珍也就慢慢地失蹤了。消息還是有的,記得我媽媽有天驚喜地告訴我:「聽說小秀珍找了個對象,好像還結婚了呢,是個警察,好著呢!」

然後呢,就彈指一揮間,二三十年過去了,她打電話過來了。她說多虧了衛榮,衛榮說多虧了邸平,邸平沒搬家前,我倆的小區是個斜對面,從這家到那家,也就五分鐘的路程,包括上樓進門。同學之間信息交融,又都是熱心腸,尋找起來比較容易。

小學同學聚會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九,秀珍卻沒有來,說家裡臨時有事。其他幾張熟悉的面孔也夠我驚喜的了,白玉梅,李金友,張建華,都是一眼就認出來的,一個是歲月並未把他們明顯的特徵抹去,一個就是我有趣的執念了:

一般人家都有個院子,白玉梅家沒有院子,威風凜凜地屹立在衚衕口,房間面積比較大,裡面還有一個小套間,又開放又隱蔽,來來往往都方便。有一段時間我壓力太大,反覆做被追殺的夢,還是原先住的老家街道,月黑風高殺人夜,家家大門緊閉,唯有白玉梅家能進去,我緊張地請求她救救我,她為難地說,只能藏在小套間,也不知道能不能藏住。夢到這裡就記不得了,因為她在夢裡救過我,我會想起她。

李金友那時是嘎小兒,我是班幹部,團結他比較困難,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選三好生,他態度鮮明不選我。我找不到原因,一直困惑著。事隔多年,心裡還是有這個梗兒,這回他主動向大家描繪我的形象:「我們倆同桌,考試時,我想看看她的卷子,人家用胳膊擋著,」他做了一個動作:「喏,這樣,太可氣了。」我說:「那你就不選我了?」他堅決地說:「不選!」天哪,這麼簡單的事兒,早說不就完了,是挺可氣,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現在他還是很活躍,熱心腸,也急脾氣,跟過去依稀相似,新的印象是,唱歌很好。他跟我聊了一陣,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下了結論:「你還是小時候那樣,沒什麼改變。」不知道是褒還是貶,下次見面問問他。

張建華是班裡的帥哥,動不動就臉紅,彷彿為自己的帥難為情一樣。他說:「金麗還特別囑咐我,問你好。」啊,王金麗!我的高一同學,講義氣,經常跟我說點心裡話,原來他們倆成了!想起來了,金麗跟我說過這個事兒,後來到底是修成正果了,青梅竹馬,可喜可賀啊。我知道的中學同學成為夫妻的,也只有兩對。他還記得我家的位置,說我帶著同學去我媽媽單位學工勞動,這些我都忘了,感謝他還記得。

一切都好,只有秀珍沒見到,又另外約個時間吃飯見面,她帶了女兒淼淼來。見面時一點生疏感都沒有,我倆大談小時候的事情,不知不覺動了情,秀珍說:「你媽媽對我真好啊,總給我飯吃,不是虛讓,是實實在在的一大碗飯加菜,讓吃飽。」我說:「你對我也很好啊,你零食多,看到我也想吃的樣子,馬上分我一半,小孩哪有不護食的,你一點也不。」淼淼有了新發現:「你們倆都有瓜子牙哎!」

秀珍說:「我們倆都愛嗑瓜子,還愛趴著嗑,還弄一小碟鹽來調鹹淡味兒。」我說:「我的瓜子牙可比你媽嚴重,最高紀錄是五天嗑七斤瓜子,無人能超越。」秀珍搶話:「她趴在床上看書,我也跟著她一塊兒趴著。」淼淼睜大了驚訝的眼睛:「為什麼啊?」秀珍解釋:「我找她說話,她要看書,我又不想走,就跟她一塊兒趴著唄。」淼淼同情地看著她媽:「可憐的孩子,太寂寞了,真想穿越回去陪你們玩兒。」

我和秀珍又大談兒時的美味,談到炒麵,淼淼不明白這是什麼食品,講給她聽:「就是普通的白面啊,在鍋里炒熟,吃的時候放點糖,用開水一衝就行了,跟現在的茶湯差不多,就是沒有這麼多的料兒。」淼淼懇求說:「那咱們回去就炒麵,我嘗嘗是什麼味兒。」秀珍說好。淼淼對我說:「注意到我媽有一個表情嗎?嘴裡答應著,眼神發飄,就是應付,跟我那些不聽話的學生一個樣兒。」我贊:「說得太對了!」

這娘倆的關係真不是一般的好啊,秀珍有福了。

重新找到發小兒,也就找回來寶貴的兒童少年時代,這是生活的一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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