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幻影 Chapter 23

從石林到住所的路，這麼多天下來塔爾已經走得很熟了，一路暢通無阻回到坻漠府邸，再徑直走向府邸里的醫療室，因為只當坻漠還在昏迷，仗著這裡現在只有她一個清醒的人類，所以走路時的腳步不免配合上了她真實的心情，有些輕快。以致在石門大開的醫療室門口乍然看到坐在醫療艙邊淡定穿衣服的坻漠時，不可避免地踉蹌了……

「你……醒了？」

塔爾扶著石牆穩住身體，想作出副關切的表情，但臉上的肌肉完全不肯配合，聲音還微微發著顫，加上一時緊張背挺得太直實在欲蓋彌彰，塔爾直後悔自己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房間不回鬼使神差要跑過來看他一眼！

「你希望我睡著？」

坻漠的外衣還剩最上面三顆扣子沒扣，就是先前由醫療機器人解開的那三顆，原本是準備扣的，但看到塔爾出現，他突然就放下了手。

當然希望了！能在醫療艙昏睡過今晚最好！塔爾在心裡拚命點頭贊同，早上相擁而眠的場景她一回想就不自在，要是能跟他分開睡一晚，那簡直太美妙了！

可惜沒敢說出來……

壓著喉頭叫囂著欲飛竄出來的肯定回答，塔爾艱難地沉默了三秒，甜甜地笑了：「沒有啊，怎麼會呢！」

坻漠接過醫療機器人遞給他的葯，邊瀟洒地一口灌進嘴裡，邊同之前一樣，冷眼看她。

塔爾才不被他這眼神影響，重點還沒說到呢：「不過你傷得這麼重又不想讓外面知道，那得好好休息趕緊恢復才不容易露出破綻啊。所以……所以要不今晚我睡別的房間去？」

坻漠灌下第二口葯，那葯看起來比第一次的多了許多也難吃了許多，塔爾看得皺起了眉而不自知，卻被一直盯著她的坻漠看了個清楚：「我說過你會影響我休息嗎？」

「啊？」就是不讓走咯？「沒有啊……」

塔爾揉揉頭髮，又左顧右盼了一陣：「對了，剛才父王召集我們去議政大廳，伊砄他……」

「處罰公告剛剛發布，我已經看過了。」

「父王有問起你，我說你不小心吃了相剋的食物，暈倒了。」

「相剋的食物？」坻漠冷了半天的眉眼終於皺了皺，對上塔爾誠懇又無辜的眼神，又鬆了，剩下的話像自言自語，「罷了，能知道的不用你這句話也都知道了。」

熟悉他的人，無論是敵是友都知道，他對飲食的要求是極高的。

看來臨時謅的借口不太妥當，不過塔爾也沒什麼愧色。那醫療機器人在坻漠身邊轉來轉去沒她什麼事兒，跟他又實在找不出什麼能像正常聊天一樣聊的話題，她站了一會兒，想起兩人似乎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便直接更無愧色地轉身走了。

「等等。」

才走出兩步啊，就被叫住了！雖然她轉身離開時一句話都沒說，可他們兩人之間需要這種可有可無的客套嗎？

她理直氣壯地轉頭回去，挑釁地看著他：利益和義務交換之外的交流都是建立在雙方有心情或是有閑情的基礎上的，現在我不想跟你講話！

坻漠回了她個「請便」的眼神，但沒有收住要說的話：「伊砄是真的單純，不要因為你的私心害了他。」

「我的私心？他犯事的時候我可不在旁邊，甚至都不在同一個星球上！」

塔爾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坻漠任醫療機器人舉著今晚不知第幾瓶葯在他面前循環吃藥提示，他只緊盯著她消失的背影久久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就好像所有支持身體動作的能量都被他調集到了臉上、眼底，平靜無波下是洶湧的暗流。

最近塔爾的時差漸漸倒了過來，今天一天也是身心疲憊到了極點，於是很不爭氣地又在坻漠上床前睡著了……

好在她今天沒有睡得太死，能感覺到床另一邊的動靜，還能因為美夢被打攪而不滿地「哼哼」，最後更是能麻利地往自己那側的床邊滾兩滾，遠離他……

都傷成那樣了總不至於還要演戲吧，她半夢半醒迷迷糊糊間替他做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縮在床邊安心睡去，雖然第二天早晨醒來，人莫名其妙又到了他的懷裡，而且看姿勢，這次好像是她自己主動滾進去的……

塔爾的臉上一時間像是被「燧蝕」吸積盤的光直射過一樣，燙得發疼，從前沒跟別人一起睡過，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有這喜好啊……

悄悄瞥了眼，發現坻漠蒼白著臉還在睡，她便開始小心翼翼地往旁邊一點一點挪，好不容易離開了他身體所在的範圍，屏住的那口氣還沒來得及呼出去，他半點情緒都不帶的指責就銜接著她的結束動作開始了：「你弄疼我傷口了。」

塔爾向內側躺好身體跟他眼對眼：？？？

這是個玩笑？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是不是太不用心了？

「我說過要把床讓給你的，你又不肯……」

房間正中的床上，床中央的那塊區域，莫名就騰起了一陣說不清的尷尬，把房裡的氣壓弄得極端不平衡，塔爾覺得再這樣下去，這裡就該形成一個氣旋了……

「大王子，您訂的衣服送來了，需要送進房間嗎？」

塔爾覺得製造小管的人一定是匠心獨具的，能讓一個機器人在絕大部分時候都顯得那麼親切實在不容易！

雖然她壓根沒聽清小管的聲音是從坻漠的W-00那兒還是房間里室內通信設備的分支傳出的，也不知道這兩樣東西的實時對講功能是不是自動啟動的，一聽小管問完張嘴就喊：「要要要，現在就送進來！」都沒瞧一眼衣服主人的意思……

小管很快邁著它那兩條小短腿進來了，衣服被疊得整整齊齊搭在兩條小短手臂上。

塔爾剛才喊完就從床上坐起來了，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那衣服的樣子——帶藍調的大紅色布料，上面是由繁至簡的蕾絲刺繡……

塔爾呆了呆，下意識回頭看坻漠——這大概比他婚禮上穿的那件禮服還要……秀氣許多吧。

小管徑直將衣服捧到坻漠手邊，坻漠一眼沒看，拿起就扔到了塔爾懷裡。

塔爾被衣服砸了個滿懷，受寵若驚，將信將疑地朝床另一側看了眼才拿起抖開——雙眼被躍動的紅色填滿，就像一群紅衣的孩童在裡面歡歌樂舞，很快，眼角眉梢也被這份歡樂感染帶上了笑意。

不說布料、花紋的考究精緻，單是這與她在斯坦洛特常穿的蕾絲紗裙一樣簡潔流暢、精細卻不拖沓的版型剪裁就足夠讓她欣喜半天了！蒼狄的衣裙太累贅！

坻漠這樣的人怎麼能眼看著她開心得飄飄然卻不採取任何措施呢：「上次出去辦事路過服裝店隨便訂的，演戲嘛，還是得多注意些細節才容易迷惑『觀眾』。」

「哦——」塔爾捧著裙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是幫你外面那情人訂衣服的時候——隨便幫我訂的吧。」

坻漠也夠坦然：「嗯。」

塔爾嚴肅地點點頭，開口時有些為難：「作為你的妻子，這時候按理該又氣又恨各種不順心是吧？」沒等他開口又立馬換了副口氣，「可是外面那女人關我什麼事呢，裙子順我心就好啦！」

說完抱著裙子就跳下床，好像生怕坻漠聽到這明顯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激怒效果的反應，會來把裙子搶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