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豬戲玉兔
廣寒宮內,回蕩著吳剛夜以繼日,從未間斷過的砍伐聲,著實惹人煩。
誠然,我只是一隻連人話都說不會說的兔子,所以無法表達自己的抗議。有時,趕上心緒不佳,我乾脆將耳朵捲成一卷塞進耳洞里。雖然,我知道並這不是一個妙計。因為耳朵卷的久了,它也會抗議,會麻。但為了妄圖一時的清凈,我還是不惜委屈它。
廣寒宮裡還有另一人,就是嫦娥。那女人,整日里拉長著一張大臉,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欠了她一袋月餅呢!
我總是偷偷躲在一角兒,盡量離得他們遠遠的,生怕這倆腦子不怎麼好使的貨,忽然心血來潮把我烤了。
雖然神仙不用進食,可不保准這倆二貨會不會烤我來取暖。
因為這廣寒宮裡是真冷啊!刺骨的寒意,透過皮毛、血肉,直逼近人的靈魂深處。
其實,早些年裡,廣寒宮並非眼前這般蕭索。那時的廣寒宮也不叫廣寒宮,而被大家稱作月宮。在此地有位守宮仙子,名喚八月,不僅釀酒一絕,姿色更是一絕。
月宮中,日月同輝,四季暖如朝陽,桂花樹常年花開不敗,香飄百里,那等奇景在三界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每日,來此賞花品酒者,觀者如市,絡繹不絕。
當中,掌管十萬水軍的天蓬元帥便是其一。北斗九宸,精分九神,九神之一,天蓬也。
初見天蓬時,八月因一時吃驚過度,失了口:「這個雌雄同體,莫非是來跟我一決雌雄的?」可憐天蓬元帥當即咳出一口老血。
自此,後世便有傳聞,曰:天界之中赫赫有名的兇猛戰神天蓬元帥,初次到訪月宮,因見八月仙子貌美異於常人,竟當眾流鼻血不止。由此可見,天蓬元帥實為好色之徒。亦可見,月宮仙子絕色天資。
更有其熱愛文學者,當即作下詩句:百花無爭艷,八月桂花仙。
天蓬元帥自有生之日起,凡所過之處,無不被人讚賞風姿卓越,天之驕子,何時受過這等屈辱。於是在第二日清早,一隻手捂著胸口又來了月宮,誓要說道說道。
三界流言四起,八月心中也多有過意不去。於是,便將自己的上等佳釀取了出來:「元帥乃天界戰神,好膽識,好魄力。小女子敬佩已久。今日,特奉上好酒一壇。」
其言外之意,就是能頂住流言蜚語,還迎風而上的貨,不是心大的,就是臉皮厚的,敬佩敬佩。
天蓬元帥三思了又思,還是決定落座。「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是個姑娘家,還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天蓬大元帥臉皮薄了、認慫了。由此可見,英雄都是敗在好面子上的。
天蓬手執砂碗大小的杯盞,一喝就是三杯:「好酒!都說仙子釀酒,三界一絕,果然名不虛傳。」
「好喝您就多喝點,不夠地窖里還有,喝不完帶回府里也可!」八月雖然心疼自己辛辛苦苦釀製的佳釀,卻更不願欠下人情債。心中暗自道:喝吧,喝吧,喝完就兩不相欠了。
於是,三杯復三杯,又來三杯,再來三杯:我沒醉,我還能喝......
當晚,天蓬元帥是被手下抬出月宮的。
於是,次日又傳出了新的版本:天蓬元帥自上次見過月宮仙子後,便一見傾心,前往月宮表白。不料慘遭決絕,大為傷情之下,竟怒飲佳釀百杯。現,不知是死是活。
天蓬躺在床上分外糾結。照理說,自己的名譽被人敗壞成這副樣子,當然應該率領十萬水軍打上月宮,去討個說法。可若是去了,明日會不會在傳出:天蓬元帥求愛未遂,率軍與月宮仙子火拚的言論呢!這事,哪怕用身旁立著的九齒釘耙想想,肯定也是會的。
於是,天蓬舉起三根軟綿綿的手指頭,對著三尺神明鄭重其事的起誓道:「永遠再不踏入月宮半步。」
傍晚時分,八月將新釀製的酒埋進地窖中,一出來,便見著天蓬元帥站在門外。
她頗有些意外,沒想到這貨還敢來。這已經不是迎難而上,這簡直就是不知死活。
可心理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說的當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元帥這個時辰過來,是想再飲幾杯么?
天蓬站在門前有些局促,來之前好似也沒想明白到底要來此做什麼。只是如果不來,心就一直痒痒,抓又抓不到。誰知,這腳將一踏進月宮的大門,心忽然就不癢了。
瞧著面前的女子眉眼如畫,言語間露出一絲淺笑。天蓬的心忽然湧出一絲暖流,隨即遍布全身,是從未有過的舒適。
「我來問問仙子,昨日贈我飲下的是何佳釀,怎會後勁這般大。」
聽言,八月心虛的乾咳了幾聲:傻子,這酒叫神仙醉,還從未有人能三杯不醉,你一連喝下三罈子,沒死已經算你命大了。只是,這話卻是不能說的:「我今日又釀了一味好酒,將軍可要嘗嘗?」
蒼天可見,對此提議天蓬心裡是萬分的拒絕。只是身體不聽使喚,直奔著姑娘就去了:「也好,昨日醉了,今日小酌幾杯,透透酒。」由此可見,英雄不是花下死的,就是貪酒死的。
這日,天蓬到是沒用人抬著出去,因為他今日來時沒有帶下屬。於是,第二日一早醒來,他十分小心的將昨夜蓋在身上的楠玉石桌搬開,偷偷的溜回府中。
將到門口,遇上了太白金星:「元帥昨日是同人比武去了?看來這人的仙力十分強大,竟然能將元帥的戰甲震碎,實屬不易。」
天蓬輕撫了撫被壓得變了形的戰甲,連連點頭:「那是、那是。」
對此事,天蓬十分懊惱,也十分羞愧,發誓要閉關修行,絕不出門。
這次倒是下足了決心,竟一連堅持了三日。三日後的一早,他把府里的小將換來:「本帥閉關這三日,可有何事發生?」
小將恭敬道:「回元帥,無事,府中上下一切皆好。」這話方體現出為什麼這個小將,他只能做一個小將。不能準確領會主子的意思,限制了他的晉陞空間。
「無事便好,你去吧!」
天蓬心想,既然無事,便出去走走。走走就走走,這一走不小心就走到了月宮。傍晚時分,月宮中已經人漸散去,歸於平靜,眼前日落西山,月滿花香,八月正低頭忙碌。天蓬心裡暖洋洋的、美滋滋的、酸溜溜的。
這貨是誰?這個四肢發達的貨是誰?這個笑的傻呵呵的給八月擦汗的貨到底是誰?
天蓬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還是趁著沒人的時候默默的離開了。
嫦娥和吳剛便是那日帶著一隻兔子,一同來到了月宮,二人身份低微,又沒有背景,去了別去也難免受人欺凌。八月想著,左右自己一人也過的孤寂,便將二人和這隻兔子一併留了下來。
這一夜,天蓬輾轉反側,始終不能安寢。胸口好似有塊東西堵著,悶的難受。屆時,正逢人間有妖猴作亂,天界先後派兵幾次,都未能降服。玉帝感念天蓬正值情傷,不忍派他公幹。豈料,他竟自動請纓出戰。
玉帝深感欣慰,不由拍著他的肩膀稱兄道弟:「還是老弟你知道為哥哥我著想,每次都被人家給屁滾尿流的打回來,弄的我很尷尬的。男人么,誰還不要點面子!」
「能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榮幸。」
天蓬下界平亂的消息,八月是第二日才聽說的。得知此事後,她忽然就覺得身子沒了力氣,手裡那壇剛剛釀製的新酒也摔個粉碎。
妖猴之事,八月略有耳聞。傳言天界的各路星君、各大天王都一一敗在他手中。
三界流言四起之時,她明明可以開口辯解。可她沒有,想著藉此事或許能讓他免過一劫。誰成想這傻子居然主動送上門去,真是個傻子。
那日,月宮早早就關了宮門。八月心事難平,便坐在桂花樹下飲酒。嫦娥放心不下,跟在一旁侍奉。
酒過三巡,染了幾分醉意。八月背靠著樹榦,隱隱睡去。不多時,嫦娥忽然拍案而起,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的一切。她發誓,自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一幕。八月的身子漸漸變得恍惚、透明、最後消失不見了。
嫦娥將整個月宮尋了一遍,都沒有發現八月的身影,只隱隱聞到空氣中瀰漫的一絲淡淡的酒味。常年晴空萬里的月宮,竟飄起了細雨。
一直尋不見人的嫦娥,沒有上稟天庭,也沒有喚醒吳剛,而是自顧自回到房中歇息去了。想著自明日起,這月宮便只有她一個女人,來往做客的人群和吳剛的目光將會只注視著她一人時,心中隱隱泛起一絲難掩的喜悅。
次日,嫦娥早早起身,特意梳了一款新的妝容,嬌艷異常。
將出門,卻見八月正好端端的坐在桂花樹下。她大為吃驚,卻仍舊極力穩住心神,裝作無事一般。
自此往後,一連幾日皆是如此。不同之處在於,每當這時,原本晴朗的月宮有時會飄起綿綿細雨,有時也會狂風呼嘯,大雪紛飛,有時甚至下起了冰雹。
這一日,八月如往常一般飲酒睡下後,又消失不見了。這一次,嫦娥沒有在四下尋找,也沒有回房休息,而是悄悄躲在一處矮樹後頭。她不相信一個大活人會平白無故的消失不見,又憑空出現,這其中定然有些不為人知的隱情。
果然,天漸明時嫦娥瞧見,八月竟從那桂花樹中緩緩走了出來。此刻嫦娥方才知曉個中因由,原來八月是一個桂花仙子,這課桂花樹就是她的真身。嫦娥將這個秘密牢牢藏在心底,對誰也不曾提起。
下界日日傳來新的戰況,天蓬元帥與那妖猴二人斗的是如火如荼,難分伯仲。同時,八月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起起伏伏,夜夜需得依靠酒精才能入眠。
半月後的一個夜裡,天蓬身負重傷獨自趕回天庭,沒有驚動任何人,直奔月宮大門。此次一戰,他雖負了傷,卻從那猴兒身上學了一個道理:自在洒脫,尊崇本心,才算是真的活著。
月宮內已經罩上夜色,八月獨自一人坐在樹下對月飲酒。望著這幅背影,鼻翼衝刺著談談的桂花香,天蓬似乎覺得傷也沒有那般痛了,他緩緩向前走去。
此時,卻正見吳剛提了一罈子酒過來,坐在八月身側。仰首間,將整壇酒一飲而盡:「八月,打從我上了這天宮,第一眼見到你的那日起,你的影子就牢牢印在我腦中,在也不曾抹去,我......」
話未曾說完,八月便將頭靠在他肩旁上,笑罵道:「你個傻子!」聲音溫軟的膩人,膩進了吳剛的笑容,也刺傷了天蓬的心。
天蓬沒有仰天長嘯、也沒有痛心暈倒,他覺得這些都不是一個七尺爺們該乾的事。於是,他默默的回到寢宮,派人去玉帝處報了信,才放心的昏死在榻上。
次日一早,天蓬戰敗歸來的消息傳遍了天宮每一處角落。自然也傳進了八月的耳里,彼時,她正站在月宮門前,望著一灘血跡發獃:「他受了傷!他昨夜來過,又悄悄的走了!」
八月幾乎是從月宮跑著出去的,來到天蓬寢殿時,守門的士兵連一句詢問都沒有就將人放了進去,並且詳細的告知了元帥的寢殿塑在何處。
八月尚未進門,天蓬便聞到一陣桂花香。但是他不相信八月會來此處,所以懷疑自己大約是相思成疾了,懊惱著倒頭睡去。
以至八月進門時,以為天蓬傷重昏迷至今未醒。心中有些疼惜,也有些愧疚意,責怪自己昨夜貪酒宿醉,竟讓天蓬帶傷離去。夜深露重,定是加重了傷情。越想越覺鼻酸,就哭了起來:「你個傻子,昨夜來了怎麼不知叫醒我,真是白白擔心你這些時日!」
說罷,天蓬忽然從床上坐起身來,望著八月一言不發,狠狠的扇了自己將巴掌。
八月忙上前將人攔下:「知道愧疚就好了,不用這樣做的,身上還有傷呢!」聲音一如昨夜般溫軟的膩人。
天蓬自然不是因為心存愧疚才如此的,他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巴掌很疼,看來不是在做夢。那麼昨夜她與那男人又是怎樣?
天蓬這方正琢磨著該如何開口詢問,身前一副香軟的身子竟忽然撲上來將自己抱住:「你個傻子終於醒了!昨夜我還夢到你回來了,就坐在我身側與我喝酒,還與我說......」八月忽然停下不說了。
想到昨日的夢境,她不免臉紅心跳。沒想到昨夜竟做春夢了,夢見天蓬與自己坐在樹下說了好些情話。剛剛一時高興,差點就說漏了嘴,這等羞人的話,自是不能與他說的。
「說了什麼?」天蓬問道,說話時因為太過激動,顯然有些顫抖。此刻他方才明白,八月昨夜大約是醉了酒,將那吳剛誤當做自己了。
從昨夜到今日,不過短短十幾個時辰,於天蓬而言卻是翻天覆地的不同。
聽言,八月忽然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如今正掛在一個男人身上,忙回道:「沒什麼!沒什麼!」說著就要將人推開。
天蓬哪裡會給她起身的機會,反手將人牢牢固在懷中,調笑著又問了一遍:「到底說了什麼?」那聲音低沉魅惑,惹得八月有些臉紅,手上推嚷的動作不覺也使了力氣。
「我現在身上有傷,如果你存心想要推開我,定然是能夠做到,只要將我傷了便可!」天蓬小聲說道。
果然,聽了這話八月安分下來,不在有動作了。半響,覺著累了,又在天蓬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問道:「你怎麼會受傷呢?」
此時,天蓬懷中擁著溫柔鄉,心中自然也不去多加思考旁的事情,便隨口回道:「沒什麼,技不如人唄!」
誰知,八月聽了這話,卻忽然坐起身來:「胡謅,你的本事我會不知道么?即便他技高一籌,你自保也該是不成問題的!」
天蓬笑著重新將人撈進懷裡,在她額頂輕輕的吻了一下:「那猴子也不容易,再者又沒犯下什麼了不得的大錯,又何必以死相逼。」
「可是,玉帝那邊如果知道此事會怎樣,你想過么?」八月有些憂心。
「隨他怎麼想,我戰也戰了,但是技不如人,能有什麼辦法。即便要對我怎樣,也得有個說法不是。」天蓬嘴上雖是這樣說,心中卻不是這樣想。
他將八月圈在懷中,整整抱了一日,直至黃昏時分,才放人歸去。
本來是要將八月送回月宮的,誰料卻被她厲聲制止了:「既然要裝,就裝的像一點,這才一日的時間,你就下床隨意走動,玉帝那處該如何交代?」
天蓬拗不過他,只得站在門前望著她離去。這事打從一開始就是瞞不過去的,連八月都能看出的問題,玉帝那等老謀深算之人,如何會想不到。只是這話他不能與八月說,讓她徒添擔憂。
八月回到月宮時,天已近全黑了,吳剛獨自一人站在門前等她:「你幹什麼去了?」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八月呆了一瞬,想到今日之事,臉上不覺有些發熱。便笑著岔開了話題:「今日來訪的客人可多?」
「多。」吳剛悶聲作答。
二人一路閑話,將八月送進寢室中。
吳剛當然知道八月今日去了何處。天宮之中,哪裡藏得住什麼秘密。八月前腳剛踏進天蓬元帥府邸,此事便在天界傳開。
可吳剛又無法對八月質問什麼,他自知自己沒有那個身份。
今日,八月著實累了些,正要歇息,床頭的窗子忽然傳來些微響動,隨即一陣暖風吹來。轉身時,竟被一人擁進懷中。
是熟悉的溫度:「傻子,白日說的話這一會兒就忘記了!」,八月忍著怒氣掙扎了幾下,到底還是沒忍心將人推開。
天蓬在她耳邊悶聲淺笑道:「本來只想悄悄送你回來就回去的。不曾想卻見到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一直纏著你。覺著不放心,怕你被人騙走了,所以進來警告你一下,以後離他遠點。」
「傻子,我是那麼容易被人騙走的么?」八月抿著笑意,在他懷中蹭了蹭。
這一動作,惹得天蓬身子一僵,隨即向後挪出幾許,半晌才開口道:「好了,快睡吧!」聲音低沉暗啞。
八月又向他懷中貼了貼,終於放心睡去。
吳剛走後,總覺應該將心事同八月說明,復又返回來,正巧在窗外見到這一幕。
他逃一般的離開此地,心中一絲酸痛卻十分明顯。他忽然有些厭煩如今的日子,厭煩天界,厭煩自己只是一個無名小仙。也厭煩月宮、厭煩這隨處可聞的桂花香,更厭惡那個叫天蓬的元帥。
次日一早,八月醒來時,身旁的被褥已經涼透,天蓬不知何時離去的。她起身準備了些桂花餅,急忙趕往天蓬府上,準備同他一起用早膳。
行至殿前,卻被守門侍衛告知:北方水患,有妖邪作祟,玉帝連夜傳召天蓬大元帥,領兵十萬水軍前去平亂,刻不容緩。
八月聽後,丟了食盒,連忙趕去南天門。門前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天蓬正在點兵。
見到八月後,便一把將她拉上點兵台,擁進懷中。下方士兵傳來陣陣噓笑聲。
天蓬擁著八月振臂高呼:「此戰歸來,我便率領這十萬大軍闖進月宮大門,將你搶回元帥府做夫人!你且說嫁是不嫁?」
台下傳來一眾士兵的叫好聲,震耳欲聾。
笑容在八月如畫一般的眉眼間肆意綻放,她高聲應答:「平安歸來,我嫁你!」
天蓬的嘴角揚起笑容,一直蔓延至耳根,印在八月的額頭,他低聲喚著:「等我,元帥夫人!」
十萬大軍壯闊而去,八月站在南天門前望著一人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中,心似乎也跟著一併去了。
這一切吳剛都看在眼裡,每一句話都刻在心裡,很痛,越痛便越是厭惡。
這一切嫦娥也看在眼裡,更恨在心裡。她瘋狂的妒忌,妒忌八月的容貌、妒忌她明明有了天蓬,還要招惹吳剛,更妒忌來月宮裡的每一個人,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有她在的地方,所有人都顯得微不足道、黯然無光。
夜裡,嫦娥梳雲掠月,青絲薄紗,玉手提酒,獨自來到吳剛房中。
當年吳剛在凡界,也是叫得出名頭的人物,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打眼一瞧便知曉嫦娥是何目的:「夜深了,姑娘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哥哥,我與你是一同來到這陌生地界的。我們無門無路、無親無故,只有彼此相扶,相互依靠。」說著,便將身子貼上前去。
吳剛連忙退開:「姑娘垂青,吳剛只是粗人一個,不敢受之。」
嫦娥低頭瞧了瞧自己,胸還是那個胸,夠大。腰還是那個腰,夠細。腿還是那個腿,夠長。臀還是那個臀,夠翹。
可這吳剛,卻明擺著赤裸裸的無視她。天下間沒有比這更傷人、更令人悲憤的事情了。
嫦娥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後將衣服穿好,坐了下來:「我心中是真心待你的,卻也知道你心中已有了她人,可那人卻戀著旁的男子。」
吳剛有些心驚,心想要辯解一二,卻因為嫦娥所言本就屬實,故而也不知從何辯解。便開口驅人:「姑娘早些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我有法子讓八月忘記天蓬,你可願聽?」話說完嫦娥便有些後悔了,她不過是一時急切隨口胡謅,哪裡知道什麼法子。
不過,吳剛卻當了真:「什麼法子?」
事已至此,嫦娥只好將那夜見到八月從桂花樹中走出的事,說給了吳剛:「我曾聽過一個法子,說真身是神靈的第二重性命。若將一個神靈的真身除去,便相當於斷了她一命,可令她忘卻前塵往事,重新開始。」
「不可不可,萬一此言有假,說不定會害了八月。」吳剛喃喃道。
「法子定然是有風險的,可有風險才有回報,若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說罷,嫦娥果真離去了。
吳剛定會這麼做的,嫦娥在心中斷言。她在凡間時,見過的男子如八月酒窖里的酒罈,多不勝數。哪怕僅憑一個眼神,她也能知曉這男人心中所想。
北方日日傳來戰報,天蓬元帥勇猛無比,戰無不勝,不日即將凱旋歸來。八月日日數著時間,盼著天蓬平安無事,快些歸來。根本無心他事,連月宮也多日避不見客。
八月每一次發獃、每一個笑容,都讓吳剛厭惡。這種厭惡幾日月累,直到壯碩的一發不可收拾。
他很這樣的八月,恨的想要摧毀她。事實上他也真的這樣做了。
吳剛有一把巨斧,是從凡間帶來的,斧尖鋒利無比。只平平三斧,便將千年桂花樹連根斬斷。樹斷之時,滿樹的桂花洋洋洒洒,散落凡間每一處角落。與此同時,月宮之中萬物枯死,八百里路再無生機。
那一日,正是天蓬得勝歸來的一日。
天蓬一身血污都未來得及清洗,便直接奔向月宮,想將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擁進在懷中,問問她:「我已經平安回來了,你說的話是否還作數?元帥夫人。」
然而,等待他的卻只剩下月宮中的凄冷荒涼,和一刻枯死的桂花樹。
那一日,天蓬誓要將吳剛、嫦娥二人千刀萬剮。不料,玉帝卻及時趕來。
不止救下了嫦娥,也拿下了天蓬。並妄加調戲之罪,將他貶下凡間,即可執行。
臨近刑行之時,玉帝在天蓬耳邊說了一句話:「你既同情那猴子,不如也去凡間做頭畜生,好與它作伴。」
天蓬雙目腥紅,聲息啞的駭人:「原來你是知道八月遇害的,你竟然故意不救她。」
玉帝卻不作答,只一腳將他踢入了畜生道。
八月乃受天地精華孕育而出的第一顆桂樹,整個月宮都是由她的靈氣孕育而成,她的喜怒哀樂就是月宮的風霜雨雪。她生,則月宮生,她亡,則月宮亡。
嫦娥與吳剛二人因害死月宮仙子,被玉帝責罰看守在月宮,永生永生不得離開。
吳剛不知,八月與旁的神仙不同,她的真身就是她的性命。在吳剛心底里,從未想真正害死八月,這等變故讓他措手不及,竟從此瘋癲,終日以伐樹為生。
二十多年後,一個豬臉人身的和尚踏進了月宮。這是自八月死後的這些年裡,第一個踏進月宮的人。
吳剛已經傻了,對此自然不會有什麼理會。嫦娥也已經處於半瘋癲的狀態,只獃獃瞧了了一眼,便繼續發獃去了。
我作為月宮唯一一個活著的生物,自然是非常熱情的迎上前去。
尚未走近,我便聞道那和尚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他俯身將我抱進懷中,這是熟悉的溫度。天蓬他,回來了。我含著眼淚,在他懷中輕輕的蹭了蹭。
桂樹被伐那日,我雖已身死道消,卻仍留一絲殘念在此,久久不散。於是,我便將這絲殘念附身在玉兔的身上,殘留至今。
天蓬輕撫了撫我背上的絨毛,笑道:「若她還在,定也會同你一般蹭在我懷中。兔子,你可願離開此地,同我一起?」
願意,何止是願意!只是,這話我卻無法親口告訴他,只能點著我毛茸茸的兔子頭回應他。
後來我才知道,天蓬如今已經改叫做凈壇使者,又名八戒。他將我帶回一處道觀模樣的地界,那裡漫山遍野都是的桂花樹。他將桂花的花瓣晒乾,縫進織錦緞子中,日夜掛在腰間。織錦彩緞束香桂,朝思暮想卿可知?
有時,我常常問自己,到底是從何時傾心於他的?
後來我想,大概是從第一眼見到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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