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慕雲峰(中)

小玲永遠也忘不了那天,那個她一生噩夢降臨的下午,當時她正在門口捏泥人玩,渾沒注意到兩個陌生人的到來,直到人家一聲「小妹妹」她才驚覺。是兩個帶著笑臉的陌生叔叔,「叔叔你們找誰?」小玲仰著小腦袋問。其中一個叔叔遞過一串冰糖葫蘆來,這是小玲的最愛,但是娘已經好久沒有買給她吃了,雖然娘也經常跟她說不要隨便吃別人的東西,但那晶瑩剔透的紅色糖串實在太誘人了,況且那個叔叔一直往她手裡塞,她就接住了。

「小妹妹,你爹娘呢?」

小玲一點都未察覺到這個問題的危險性,邊舔著糖葫蘆,邊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答道:「阿爹在山上打柴,娘到隔壁鄰居家還東西去了。」

小玲這時才發現對方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你們為什麼老盯著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漂亮!」對方贊道。

「謝謝!鄰居們也都這樣說呢。」

這確實是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眼內黑白分明,眼珠子烏黑明亮,還水汪汪的,人們常說眼睛會說話,她的這雙眼睛看上去似乎不僅會說話,而且還會唱歌。太美了!簡直就是造物主賜給的藝術珍品。可是像他們這樣的貧門小戶能承受得起這樣的禮物嗎?他們又能夠保護這份美好嗎?

小玲吃完那串糖葫蘆後只感到困,眼皮子也抬不起來了,那兩個叔叔的面孔在她視線中也變得模糊,他們的說話聲彷彿也變得很遙遠。不知過了多久,小玲醒過來了。可是她仍然覺得自己還像是在夢中,因為她此時所置身的地方是一個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地方,屋子又寬敞又明亮,比她想像中的皇宮還要漂亮。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先前的那兩個叔叔和一個陌生的伯伯。

小玲好奇地問道:「叔叔,這是在哪?我怎麼會到這?」

先前給她糖葫蘆的那人答道:「這是叔叔家,叔叔請你來做幾天客。你喜歡這裡嗎?」說完將放在几上的兩碟點心端到她面前哄道:「來,這些點心你嘗嘗看。」

在小玲將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些自己從未見過的形狀各異的糕點上時,那三位叔叔伯伯仍沒有離開,他們似乎在商量什麼事情,而且還不時地打量小玲的眼睛。小玲聽那兩個叔叔稱後來的伯伯為員外,還點頭哈腰的,像看戲一般,只覺得好玩。

白天有好吃的,好玩的,小玲一個人仍能呆得住,可是到了天黑,小玲就想念娘親了,平常每日都是娘親的歌聲和故事伴著她入眠的,她要娘親,她不要呆在這裡了,她要回家。

可守在門外的人就是不許,還很兇的呵斥她。小玲嚇得又哭又嚷,後來進來一個送飯的姐姐,她哄了好一會兒小玲才平復下來,她哀求道:「姐姐,你去跟那兩個叔叔說我不喜歡這裡了,我想娘親。」

「哪兩個叔叔?」

「就是帶我進來的那兩個。」

「他們呀,已經走了。」

「可這不是他們的家嗎?」

「這裡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家,這裡是張老爺的家。他們已經將你……,你的……,總之你是不能回家了,或許過兩天能夠。」說完她又愛憐地撫著小玲的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憐的孩子,你為什麼要長一雙這樣的眼睛呢?以後你連一隻普通的眼睛都沒有了,該怎麼辦呢?」

她這樣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難道……,對,是這樣的。

張老爺的獨生愛女上個月與人玩鬧之時不小心被石灰傷了眼睛,大夫診治說小姐的眼球已被石灰炙壞,要想重見光明,除非換眼。可每個人都只有一雙眼睛,誰願意將自己的換給他人呢?但張老爺有的是錢,可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張員外懸出一萬兩的賞金,果然立即就有人主動找上門來,但張老爺的女兒乃千金嬌貴之軀,豈能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眼珠都行,看了幾人張老爺都不滿意,直到今早張小四、陳金將小玲送過來,他才滿意地掏出了那一萬兩。

第二天,小玲就永遠地失去了她的眼珠,她的光明就這樣被永遠剝奪了。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小玲成了沒有任何價值的廢人後她又被扔回了父母身邊。可憐小玲的雙親當日發覺愛女失蹤後,簡直都要急瘋了,央鄰人到處幫著尋找,抱著萬一之想連水塘里、山溝中、茅廁等地方都打撈過了,還是沒有蹤影。這兩天小玲娘親的眼淚都要流幹了。女兒突然回來他們開始很高興,可見到她雙眼上蒙著紗布他們心中又不安了,待解開紗布一看她的眼眶已空了。

這是又一次的打擊,對這樣一個不完整的小玲的回歸,她的父母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哭泣。小玲才七歲呀,她沒了眼睛以後該怎麼生活呢?他們只是普通農戶之家,根本養不起一個不能幹活的閑人,即使能夠勉強支撐父母也不能看顧她一輩子呀,嫁人是不要想了,試想誰願意娶個幹不了家務的瞎婦呢?想到這些小玲的娘親哭得更加傷心了,這個可憐婦人的眼淚終於感動了另一個人,一個嫉惡如仇的熱血漢子,慕雲峰。

像小玲這樣的慘事到處都有,慕雲峰想管也管不來,可是慕雲峰不管,他出動了慕家莊所有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張小四和陳金找出來。在其他人看來這簡直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得不到任何實惠不說,還得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但慕家莊有他的標準,只要他們認為值得的事就會去做。

雖說茫茫人海要找兩個人就如同大海撈針,可是慕家莊並不是一味的瞎找,他們先找人將張小四、陳金兩人的畫像畫出,並貼出去懸賞,再根據他二人的愛好,去各賭坊、青樓搜尋。

張小四、陳金從張員外手中接過銀子後,他們徑直來到了醉紅樓。醉紅樓是什麼地方,那是專供男人取樂的地方。對男人來說女人的好處就是容易讓人忘卻,抱著她們的時候那些不如意、不順心的事情就能暫時放下。但女人同時也有很多麻煩,她們有時像解語花般溫柔可人,但有時心思曲折得又讓男人完全猜不透,時雨時晴的,變臉只在瞬間。青樓的女子有女人的好處卻沒這種麻煩,客人甚至可以不將她們當人看,她們自己也將自己定位為一個男人的玩物,因此除了銀錢外其他的不會過多要求,相反還會曲意逢迎,百般討好。她們的生活就是伺候男人,變著法兒給男人新奇、刺激和享受。

男人可將她們任意揉搓,愛她們時在她們身上慷慨大方的揮灑銀錢,綾羅綢緞、胭脂水粉、翡翠珠寶大把的買給她們,但當他不愛她們時一腳將其踢開就可,即便這樣那些女人還不敢有絲毫怨言露在面前。這樣的地方,只要是男人怕少有不想來的。正因為如此長安城像醉紅樓這樣的樓開了一家又一家,而醉紅樓當數其中的翹楚。

醉紅樓的姑娘永遠都是年輕漂亮的,這裡不斷有新人進來,當然也有舊人出去。年輕就是醉紅樓維持鼎盛的資本,梅蘭竹菊,一年四季都有花兒在開放,所以這裡永遠都是熱鬧的。只要有錢包準能找到一款是你喜歡的,能出入這裡的大都是豪客,只要讓他們高興、滿意了,他們是不吝嗇打賞的。也正因為如此,這種地方就永遠都長興不敗。

青樓的姑娘既然想靠臉蛋和身材吃飯,那就免不了迎來送往、強顏歡笑,當然了也少不了榮華富貴,有些姑娘運氣若好遇上了貴人,一夜之間即可飛上枝頭變鳳凰。真是是天堂地獄並存。這裡的姑娘除了被人拐騙、販賣至此的,還有被生活所迫而無奈為之的,但還有一種是自願進來的。

有一種人長了一副好模樣,可是卻偏偏降生在寒苦人家,若是生得平常她們也就認命了過著靠雙手填飽肚子的一生,可有了幾分姿色就不甘心一輩子這樣埋汰了,於是一咬牙就不顧廉恥的入行了。年輕又有資本只要躺著什麼都不用做就什麼都有了,這叫她們如何不動心呢?可凡事有得必有失,客人的銀錢也不是這麼好賺的,條件就是得拿尊嚴去換,去討。所以裡面也經常會有辛酸血淚故事,紅顏薄命在這裡表現得更明顯。這裡的姑娘幾乎很少能活過三十的,有些人是被凌虐至死,有些是厭惡了無法可逃又不願再忍受最後自我了結的,還有些是年老色衰被老鴇給趕出院門最後流落街頭的。雖說她們是不幸的,但她們確確實實奪了許多妻子的床頭枕邊之歡,甚至還拆散了一些家庭。

對於這種女人,連聖人都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世俗道德禮法自容不了她們。或許是出於策略上的避讓,或許是她們自己也有些心虛,她們將白日自動讓給了主流社會,而擷取晚上來進行她們的營生。世界既消滅不了她們,也就只能默許她們在黑暗中活動了。這反倒給這些地方增添了一份特別的神秘與情趣,一到晚上這些地方即喧嘩熱鬧起來,簡直可以稱是群魔亂舞,大紅燈籠照耀得那裡跟白晝一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就倚在門口與過往的客人調笑無忌或姐妹間互相取笑打鬧,這種鶯鶯燕燕的場景最是能撩撥那些漁色男子的心。

張小四、陳金就是在這時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的,心中情熱,一路上未有片刻的耽擱,衣裳都未來得及換,只要口袋裡有錢,他們心中就有膽,即使穿得再敝舊也絲毫不會怯步。老鴇見他們這陣勢,一時不好妄下結論,熱情客氣的招呼著,問他們是頭遭來還是熟客了,再問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接著就主動的介紹起了這裡的姑娘,並殷勤的推薦。其實這地方他們先前來過一遭,但卻是作為別人的跟班進去過,這地方只有稱得上爺的人才逛得起,那裡的老鴇、姐兒見他們只是些寒酸下人,自然不怎麼看承,更沒待其他豪客的熱情周到,他們兩人那時就在心中發過誓有朝一日他們定要叫這些人舔著他們的鞋底在跟前巴結。

他們倆不似一般的嫖客,來了會先與老鴇套近乎、拉交情,他們連一個笑臉都欠奉,對那老鴇的問題一概不答。待那老鴇自覺沒趣終於停下來時,張小四從懷內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直接拍在了她臉上,吩咐道:「挑兩個最好的來我們兄弟先驗驗貨,若是服侍得大爺們滿意了,另外還有打賞。」

妓院這樣的地方最是勢利,有錢就是爺,裡面的人都是奴才伺候著你,若是伺候的人不稱心不如客人的意抬手就可打,只別將人打死就行。這裡可沒什麼尊嚴可講,姑娘們更是牲口般被人任意欺辱、肆意撻伐。

張小四、陳金曾經被人踐踏過尊嚴,如今他們又來踐踏別人的尊嚴,世情就是如此,你搶我的,我奪他的,只要自己舒服痛快了,哪管他人如何。他們在那裡縱情發泄自己的慾望,大力施展自己的淫威,在這些女人身上飽嘗征服的快感。在裡面待了三日三夜後他們終於盡興,要去尋另外一種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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