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幻影 Chapter 4
再見到她的丈夫坻漠,飛船舷窗外的景色已變成了CN9303的一角。
自從婚期確定以來,每次一聽到或是想到「丈夫」這個詞,不知怎麼的,塔爾總會習慣性地在左側嘴角掛上抹意味不明的淺笑,笑得多了,很多時候自己便注意不到了。
這次也是。
她由侍女領著走到艙門邊等待飛船降落,正勾著唇角暗嘲蒼狄的無賴行徑與她那個傲慢的丈夫,左側身邊卻突然靠過來一個人。
過來得無聲又迅速,她都沒來得及收起嘴角的笑。
「看來公主對這場婚禮很是期待。」偏低沉的聲音有些刻薄地傳來,音色不如磑應的好聽。
她為什麼要拿這聲音與磑應的比?
塔爾不動聲色地拋開這段雜念,將嘴角的笑意加深:「畢竟沒有大王子人前一面人後一面隨意切換的本事,總要先預熱一下,才不至於出紕漏。」
「那倒真得好好預熱,畢竟不自在的環境里,時間過得總是那麼慢。」
塔爾將嘴角又揚起了幾分,眼中猶自冰寒一片:「多謝提醒。」
二人自始至終都未轉頭有過對視。鮮艷的禮服著在身形完美的新人身上,單是背影就分外養眼,可熱烈色彩灼不熱的,卻是明艷華服四周比太空還冷的溫度。
飛船穿過大氣層,減速下降。
透過舷窗,塔爾看到了這顆黃沙覆蓋的星球上裸露的山岩、嵯峨的巨石、錯落的枯木……
遍野荒蕪,寸草不生。如果沒有三三兩兩的居民偶爾在沙漠中現個身,她根本不敢想像這樣一顆貧瘠的星球會是一個星國的行政星,哪怕這只是個彈丸小國。
塔爾掩藏起想要皺眉的自然反應。
飛船掠過一座岩石堆疊的小山,雖是小山,矗立在一馬平川的沙地里,也顯得極為恢弘了。
小山消失在視線中的下一秒,飛船著陸,不像斯坦洛特的飛船那麼平穩,塔爾的身子晃了晃才勉強站穩。
坻漠的右手朝她伸出,但塔爾總覺得那似乎是從她身後而不是從他身側伸過來的。可飛船已經停穩,艙門馬上就要開了,身邊人也不像是有多少耐心等她把那點「似乎」考慮清楚的人,猶豫了一瞬,她第二次將手放進他掌中。
手被那隻大掌再次握住,此時不像在太空中那麼手忙腳亂,艙門開啟前,她還能分些心感受下被一個陌生男人牽手的感覺。
力度大小適中,動作溫柔嫻熟,是個萬花叢中過的風流王子。
踏上蒼狄的土地前,塔爾給自己的丈夫下了定論。
蒼狄星國在宇宙中的位置特殊,黑洞引力場是個天然的防護盾,所以迄今為止,星際內還沒有蒼狄的任何影像資料,外界對蒼狄的了解僅限於寥寥幾段文字介紹,而這些文字中的大多數還都是來自蒼狄。
這是羅勒他們不願讓塔爾嫁過來的第二個原因。
來之前塔爾也不是沒有設想過外人口中的不毛之地是什麼樣的情景——雜亂的部落,野蠻的民眾,荒蕪的土地,破敗的宮室……
再怎麼放低自己的底線她也想像不出,自己該怎麼踏入這座被開鑿雕琢過的山體中,這個周圍人口中,蒼狄星國的,王宮。
「公主這是什麼表情?」身邊連嘲帶諷的聲音恰好只夠讓她一人聽到,「先前預熱得不夠嗎,一下飛船就出紕漏?還是嫌蒼狄排場太小氣,該上至父王下至群臣,傾巢而來飛船邊迎接,才配得上斯坦洛特公主的身份?」
蒼狄的陣仗確實不大,除了飛船上原本的那隊人,王宮中派來迎接的,算上禮儀官員,統共也不到20人。這點,塔爾早有心理準備。
「王子說哪裡的話,我不過是剛到一個陌生的星球,需要花些時間適應罷了。」塔爾咬牙扯出該有的笑容,「怎麼,你就那麼心急,連這點時間都不肯給我?」
坻漠輕笑:「公主請便。」落在塔爾耳中,像嗤笑,「不過據我所知,斯坦洛特行政星上的大氣、引力條件,與這裡相差無幾啊。」
「大王子難道不知道,女性生物對周圍環境變化的感知總是更敏感些?」這麼不解風情,看來萬花從中過時只帶過欲從未帶過情吶,塔爾暗自推斷。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接下來是要進,王宮,舉行婚禮儀式了吧。」
「公主適應好了嗎?」
「當然。」
坻漠給為首的禮儀官員一個示意,婚禮正式開始。
這時候倒是以她為先了?
塔爾悄悄斜眼瞥了瞥至今沒仔細看過的丈夫,雖然句句話帶刺,但似乎也只限於逞口舌之快而已。
原本只當他是自己來斯坦洛特的借口,這麼看來,以後沒有木恪鬥嘴的日子,生活也不至於太枯燥了。
山體底部正中被挖開鑿出宮殿大門的樣子,兩扇山岩雕琢而成的氣派宮門嵌在石槽內,為完成身份識別的眾人自動向兩邊移動分開。
山體綿延數千米,卻只有二、三百米寬,內里燈火通明,完全沒有山洞應有的幽暗。
塔爾隨坻漠走上同樣靠挖走山岩才得以開通的宮中主道,石路平坦,蜿蜒向前,沿路的燈光映上打磨光滑的石壁,被反射到對面的牆上,下一瞬又重新反射回來。
無數燈光,數不清的反射,這四面皆有遮擋的通道被光線重重包裹膨脹,給身處其間的人一種置身開闊平原,正迎著恆星燦爛光芒而前進的錯覺,一點壓抑逼仄之感都沒有。
倒也算得上獨具匠心了。
行過一段類似上坡的路段,一道大氣中隱含絲絲雅緻的宮門出現在眾人眼前,坻漠停下了步子。
身後的腳步聲同時消失,看來就是這兒了。
禮儀官員上前向二人示意,宮門應聲而開。
斯坦洛特偏好冷硬的顏色,而環境使然,蒼狄則更推崇熱烈的色彩。
色中至烈至熱當屬紅和金,蒼狄的國主當然應該穿紅著金;色中最濃是黑,黑由所有顏色混合而成,論內斂沉穩,嚴肅霸氣,非它莫屬。
岌罔大帝一襲黑袍點綴以熱烈的紅與金,端坐宴會大廳的主位俯視門外二人,就如照射J1001的恆星熾翼,光芒強盛,不可侵犯。
16000多年的王者生涯,塔爾不得不承認,他比羅勒更有威嚴。
隨禮儀官員的指示,為首的兩位新人緩步踏入蒼狄王宮的宴會廳。
大廳極高極大,進深接近了大半個山體的寬度,依舊是挖山開鑿出的,廳中矗立的四根圓柱、廳內的桌椅擺設、哪怕是頂上形態各異的燈罩都是直接由山岩雕刻而成的,與地面、石壁、石頂一樣,和這座山是一體的。
看似最原始的建築,實則要比S0001上的高樓更耗時耗力。
因是宴會用廳,大廳中的岩石表面都做了拋光處理,燈光一照,滿室的流光溢彩。群臣及其家人們身著蒼狄傳統的鮮艷禮服,明麗的色彩因著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光熠熠生輝。
此時,賓客分立宴會廳兩側,正翹首盼著這場蒼狄建國以來最盛大的婚禮,一睹那位大國公主的真容。
二人走到主位下站定,塔爾雖知道在蒼狄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無法無天,可多年的習慣也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坻漠已經按著禮儀官員的指示俯身行禮,她卻絲毫不為所動地仍站在原處與主位上的岌罔大帝和他身側的淇奧王后對視……
她對「行禮」這個詞向來都是置若罔聞的。
竊竊私語的賓客一瞬間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或驚或疑或怒地全部對準了大廳中央突兀的紅色站立身影。岌罔在蒼狄是近乎造物主的存在,斯坦洛特公主的這一舉動,怎麼算都是大不敬。
禮儀官員負責整個婚禮的順利進行,場面一靜,他背上的汗立刻就把貼身的那件衣服浸濕了……
看主位上的人尚未流露出不滿的神態,他忙強作鎮定,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重新高聲發出新人行禮的提示。
塔塔再一次將這句蒼狄的語言在她耳邊低聲翻譯為斯坦洛特語,塔爾這才有了些反應。
右手覆上左胸,微微彎腰,這是她腦中對「行禮」僅有的認知。
整個大廳更靜了,禮儀官員連同兩側的賓客連呼吸都靜止了,大廳中流轉的光影似乎也在這一刻隨著眾人屏息凝神了。
這樣的變化塔爾不會感覺不到,直起身對上主位上岌罔喜怒不辨的臉,有些窘,更多的卻是怒。
都已經行過禮了,還想怎麼樣?真以為她背井離鄉就可以任他們欺負了嗎?
「跪下。」幾不可聞的一句斯坦洛特語飄進她耳中,她下意識低頭看,是已經伏在地上許久的坻漠。
他隔空耳語的音量控制真是一次比一次精湛吶。
只是「跪下」是什麼意思?像他一樣雙膝叩地,頭手伏地嗎?這樣明顯表示低人一等的動作她為什麼要做!
她猶豫著。
主位上的人依舊無喜無怒,看似平靜,可這樣的表情擺在積威已久的人臉上,卻比大怒更易讓人心生畏懼。
周圍賓客的神情全都因斯坦洛特小公主傲慢無禮的態度轉變為了憤怒與鄙夷;禮儀官員滿頭大汗地第三次發出新人行禮的提示。
塔爾仍在掙扎。
「跪下!」坻漠又一次出聲,輕而短的聲音里卻是滿滿的警告與命令,還有一些,至今為止她只在磑應那裡感受過的不容抗拒。
她突然就釋然了,來這兒本就不是為了爭這口氣的,不就是跪一跪,總比惹怒了岌罔好。入鄉隨俗嘛。
於是從未向羅勒大帝行過禮的塔爾小公主真的就這麼雲淡風輕地跪在了岌罔大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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