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雲
牧羊人的名字叫做盧卡,姓氏可能是「席勒」或者「格拉斯」之類的。盧卡從小生活森林裡,他是牧羊人,所以以牧羊為生。十八歲以前,他只見過自己的父母,而他們已經死去好多年了。
羅伯特先生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盧卡。他來到盧卡的小木屋前時衣衫襤褸,風塵僕僕。他的燕尾服被荊棘劃破了,禮帽被猴子偷走了。他的手杖,遺落在灌木叢中,斷成兩截,成為蘑菇的家園。羅伯特先生是一名律師,他找到盧卡是為了交給他一封來自他舅舅的遺書。
盧卡的舅舅上個月去世了,他膝下無兒無女,把遺產都留給這個未曾謀面的外甥。盧卡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個舅舅,他對繼承遺產也沒有興趣。但他不好意思躺羅伯特先生無功而返,於是他趕著他的羊群,跟著羅伯特先生來到走出森林。
仙藤是一個保留著文藝復興氣息的小鎮,小鎮上生活著百十來戶居民,有一座電影院,一座咖啡館,一間警察局,但沒有監獄。這裡保留著一百年前德國的風貌,人們喜歡廣播和黑白電影超過肥皂劇和脫口秀。
盧卡來到他舅舅生前住過的公寓。羅伯特先生告訴他,他舅舅年輕時很富有,但他去世後只留下這幢公寓,和裡面的二十四位房客。
盧卡在遺囑上籤了字,接收了這幢年紀比鎮長最老的老人還歷史悠久的公寓。他來到頂樓的屋子,那是盧卡舅舅生前的住所。房間精緻,有壁爐,彩色窗玻璃和亞麻制的沙發。但是當他把他的羊群也趕進屋子時,他發現屋子太小了。羊群擠在一起,發出咩咩的抗議聲。
城市裡的水泥森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光溜溜的麵包石鋪成的大街經常使他滑到。他從未離開過十字大街,最遠也就是帶著羊奶和羊肉去雜貨鋪換日用品。仙藤是個小地方,但是認識盧卡的人不多。人們只知道有個牧羊人住進了老富翁的公寓里。
盧卡住在擁擠的公寓里,像罐頭裡的一條沙丁魚。
森林不一樣,那兒比公寓要安靜許多,盧卡訓練出了敏銳的聽覺。每天盧卡都能聽見牆壁和樓下傳來的爭吵,閑聊,情話……他也無法忍受鄰居的收音機和留聲機。於是盧卡把羊都放了出來。在它們把每家的亞麻沙發都吃光以後,所有租戶終於都願意搬走了,作為抱歉盧卡給每人都送了幾件傢具。
盧卡用羊奶和羊毛去十字街的雜貨鋪換了一批草種和泥土。他把公寓里上上下下都種了草,把公寓變成了他的牧場。他把舅舅房間改造成羊圈,裡面擺上食槽和乾草。盧卡搬進了仙藤的公寓,但他依舊是個牧羊人。
在木質地板上長出第一棵青草後,遇見艾瑪之前。盧卡的生活還是風平浪靜的。
那天盧卡帶著一些上好的風乾羊肉去雜貨鋪交換一隻新鐵鍋。他遇見住在獵人大街的艾瑪來買咖啡豆。艾瑪那天打扮和平常少女一樣,但不同的是她的年輕和美麗寫在臉上。她走進雜貨鋪,烏黑的頭髮散發出薰衣草的味道,緞面的平底鞋踏在地上沒有一點聲音。盧卡覺得頭暈目眩,全身的血液流進心臟。他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少女,而且已經愛了一百年。
在往後的一星期,盧卡像得了重感冒。他開始失眠,整宿地思念艾瑪。他吃不下飯,不管是通心粉還是羊排都不合胃口。他感覺自己在發燒,宛如一個移動的火球,燒開的水壺。
盧卡開始頻繁往雜貨鋪跑,他把公寓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搬空,換回一些自己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用處的東西。過一段時間,再用這批東西去交換另一批。他的目的只是去見艾瑪。東西每換一次,就少一些,最後,當他把最重的座鐘也搬走後,這個公寓變得空空如也,更像他過去居住的森林。
此間他又見到了艾瑪幾次。艾瑪以為盧卡是一個新搬來的啞巴。因為她每次見到盧卡,盧卡都一言不發 ,當她對盧卡說「下午好」的時候,盧卡的喉嚨里先是發出一些不能稱之為語言的音符,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牧羊人盧卡又一次面臨危機。上一次他可以如願把房客趕出公寓,但這次沒法把艾瑪趕出自己的心。
就在盧卡沉浸在對艾瑪的思念之中時,又一個意外闖進了他的生活,更準確地說是「墜入」他的生活。
那天清晨,當南十字星還掛在穹頂上時,一架太空艙從西邊的天空落下來,掉進了盧卡的公寓。盧卡的夢被一聲巨響打斷。他用光腳摸索著毛拖鞋,揉著眼睛打開了卧室的房門。讓他懷疑自己還沒有真正醒來的是——他舅舅留給他的唯一遺物,這幢公寓的屋頂被撞出了一個大洞,一個冒煙的太空艙落在三樓的地板上。一個身著太空服的宇航員從裡面走了出來。
第二天早晨,盧卡用新一季的羊毛去雜貨鋪換了一些水泥和木料,把屋頂的窟窿堵上。從昨晚到現在,宇航員一直在對他說話,但他只聽明白了一個詞:「安德烈」,他猜這是宇航員的名字。安德烈從太空艙出來以後把盧卡的廚房洗劫一空,他吃光了羊肉,喝光了咖啡,把白麵包就藍莓醬吃掉。
酒足飯飽後安德烈找出紙筆,他過去在列賓美術學院上學,直到他被徵兵入伍,成為飛行員。安德烈用素描告訴盧卡,他來自蘇聯,那是一個偉大國度。他是一名宇航員。他在太陽系裡發現了一顆適宜人類居住的行星,那裡山清水秀,是人類最後的樂土。牧羊人盧卡似懂非懂。
安德烈又問盧卡這是哪。盧卡畫出一幅德國國旗。
「民主德國還是聯邦德國?」
盧卡聽不懂。安德烈問他有沒有電話。盧卡又搖搖頭。安德烈和盧卡借了一套衣服,出門去了雜貨鋪,他把宇航服壓在雜貨鋪,借用了電話。安德烈打電話給蘇聯航天中心,要求他們派直升機來接他。
這個電話打了很久,直到盧卡把窟窿全部補完,安德烈才垂頭喪氣地回來。盧卡問他發生了什麼。安德烈比劃著告訴他,因為冷戰,蘇聯的飛機暫時飛不過來,自己必須躲在這裡,直到有人來接他。盧卡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看見安德烈走進一間空房躺下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一時半會兒不會走了。
安德烈身高一米九,金髮碧眼,肩寬腿長,比雅利安人的盧卡還像雅利安人。盧卡對他就像親兄弟一樣好,兩個人喝一瓶啤酒,穿一條褲子,用一隻牙膏。他們不是本地人,一個來自太空,一個來自森林。他們經常會錯對方的意思,但是他們又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喜歡的特質。
盧卡給安德烈介紹他的羊群。他的每一隻羊都有一個《聖經》名字,他最喜歡的一隻羊叫瑪利亞,今年她剛剛生下一隻羊羔。 安德烈則給盧卡講自己太空里的故事。他在紙上畫出蘇聯發射的人造衛星,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和月球背面的模樣。盧卡聽得入迷,有時忘了給羊群添飼料。當盧卡忙著放羊的時候,安德烈就去修太空艙。他們交換記憶,分享生活。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安德烈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牧羊人,而盧卡則做夢都想去一趟太空。
夏天的一個午後,安德烈和盧卡在雜貨鋪遇上了艾瑪。艾瑪和他們打招呼,盧卡轉過身拽著安德烈的胳膊要回家。安德烈覺得艾瑪長得很美,多看了一眼,他發現艾瑪也在看著他。
回到家後,安德烈用蹩腳的德語告訴盧卡,自己愛上了艾瑪。盧卡揪著安德烈的衣領,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安德烈聽不懂他的語言,但是讀懂了他的表情。夜深人靜,安德烈想去盧卡的房間道歉。盧卡已經睡了。安德烈推門進去,瑪利亞打了個滾。月光下,盧卡的枕頭濕了一大片。那天晚上盧卡夢見自己成為宇航員,去了一顆滿是海水的星球。
第二天,安德烈向盧卡道歉。他畫出了九十九種可以讓盧卡約會艾瑪的方法,但盧卡看後紛紛搖頭,因為盧卡根本沒有踏出第一步勇氣。盧卡心灰意冷,去廚房給綿羊攪拌料豆。安德烈用嘴叼著鉛筆,撓下一縷金色的頭髮。
艾瑪時不時要去雜貨鋪買東西,漢堡的鯡魚、林堡的乳酪、勞莎的玻璃動物、艾爾茨的胡桃夾子和法蘭克福的蘋果酒。雜貨鋪里擺放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商品。老闆娘坐在裡面,一邊看一台的肥皂劇,一邊給兒子織襪子。艾瑪的父親是仙藤唯一的警察,他們全家沒有一個人離開過這個小城。艾瑪喜歡嗅雜貨里有些腐敗的空氣,她認為它們也來自德國各地。
在初夏周六的一個午後,艾瑪從雜貨鋪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安德烈。安德烈比艾瑪高一個頭,他身穿一件皮質坎肩,微微有些捲曲的金髮在耷拉在肩膀上。他攔住艾瑪,露出傻乎乎的笑。
艾瑪和安德烈打招呼。她有點喜歡這個年輕人,不僅因為他英俊,更因為他來自外面的世界。安德烈拿出一沓白紙,每張白紙上寫著一段話。
「艾瑪小姐,你好,我叫盧卡,很高興認識你。」
「我有點害羞。不敢和你當面說話。但是我的字寫的挺好看。」
「在雜貨鋪見到你時,我知道你是我這一生能見到的最美的姑娘。」
「周六晚上,不知道你能否賞光來我家吃晚餐,一頓別緻的晚餐。」
「我家地址,十字街24號。」
艾瑪笑了,她說她很樂意去,但她沒有禮服。她問安德烈自己穿媽媽的連衣裙去赴宴是否可以。安德烈笑著點頭,儘管他一個字也沒聽懂。
那天晚上艾瑪穿著一件灰白格子的呢子連衣裙來到盧卡的公寓門前。安德烈打開門,屋裡很黑,沒有電燈,他手中燭台發出溫暖的光。他握住艾瑪的手,然後吹滅了燭台,屋裡頓時漆黑一片。
「哎呀!」艾瑪叫了一聲,「盧卡你在哪?」
安德烈把艾瑪的手放到盧卡的手裡。他見盧卡不吭聲,又掐了他一把。
盧卡這才回應說,「對不起,嚇著你了,艾瑪。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一頓在黑暗裡進行晚餐。」
「但是沒有燈咱們怎麼吃飯呢」
「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學會的。」
那個晚上,那天晚上盧卡和艾瑪肩並肩坐在一起,安德烈則一直守在一旁,幫他們端酒送菜。艾瑪在黑暗中喝下了一杯葡萄酒,吃了半塊肋排和一片餐包。她表現得很好,既沒有把蘑菇湯弄撒,也沒有把通心粉塞進鼻孔里。她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她想吃什麼,喝什麼,那個東西就會出現在手邊。
艾瑪說,「盧卡你太周到了,簡直就是一個紳士。」
盧卡說,「你這麼他……我會很開心的……」盧卡的話被糟朽木地板上的嘎吱的聲打斷,「如果家裡的羊能安靜一些的話就更好了。」
安德烈把甜點端上來的時候被盧卡掐了一下,「小點聲,我的小羊。」
進餐中的唯一一次意外是艾瑪的一隻耳墜掉在了地上,她想點蠟燭去撿,但是被盧卡攔住了。
盧卡結結巴巴地說:「那個,艾瑪,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會魔法。」
「你會什麼魔法。」
「我可以坐在這,一邊牽著你的手,一邊讓耳墜回到我的另一隻手中。」
盧卡用輕輕踢了一下安德烈。安德烈不用他指示,一聽到耳墜的聲音就趴在地上尋找。
「盧卡你找到了嗎?」艾瑪問。
「嗯……快了。艾瑪你把我的咒語打斷了,現在我只好再重新念一遍。」
安德烈把找到的耳墜塞到盧卡的手中,盧卡翻手交到艾瑪手裡。
「這不是回來了嗎?」
安德烈心裡窩火啊。今天晚上他忙前忙後,風頭全都讓盧卡出了。
他不經盧卡允許,就用手拈起他盤子里最後的一塊羊排,塞在嘴裡嚼了起來。
「盧卡,這是什麼聲音?」
「別害怕,是一隻羊銜走了我盤子里的食物。」
「羊也吃羊肉嗎?」
「一般來說是不吃的,可能那隻羊太餓了吧。」
艾瑪握住那隻耳墜,冰涼的人造玻璃躺在她的手心,尖銳的倒角刺痛她的手掌。一種令人目眩的熱流湧上她的心頭,她想坐在對面的男人渡過餘生。
艾瑪問盧卡是怎麼找到自己的耳墜的,盧卡說自己是個魔術師。
「你騙人,你是個宇航員。我在雜貨鋪看見了你的宇航服。」
盧卡順著艾瑪的話說,他把安德烈告訴自己的故事轉述給艾瑪聽。那些發光的行星、閃耀的銀河、神秘的黑洞。艾瑪喝醉了。
那天晚上艾瑪躺在床上睡不著,她想著太空和宇宙的事,直到晨光熹微,麵包店傳來開門聲,她才意識到這個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那天以後,艾瑪就經常來拜訪盧卡。如果是白天,就是安德烈去迎接她,兩人坐在盧卡的床上,一邊喝著玫瑰茶,一邊說話。當然永遠只有艾瑪在說,安德烈一邊聽,一邊點頭,時不時說幾句「對啊」「沒錯」「然後呢」。躲在門口偷聽的盧卡趴在牆壁上給艾瑪寫回信。他把艾瑪說的每個字都記在腦海里,把自己想說的都寫進信里,寄給她。有的時候艾瑪晚上來,這時,盧卡和安德烈就輪流配艾瑪吃黑暗大餐,當然永遠只有盧卡能說話。
這段時間,每天盧卡都纏著安德烈給他講太空的故事,他發現艾瑪喜歡聽安德烈的太空冒險。安德烈把自己的見聞都畫完以後,盧卡還纏著他。安德烈就講起阿西莫夫的故事。他也感謝阿西莫夫的高產,他寫的故事,安德烈這一輩子都講不完。安德烈在仙藤住了近四個月。第一個月,他每隔三天都會給航天局打電話,盼星星盼月亮等蘇聯紅軍把他接回去。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一個月,安德烈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他忘記了共產黨宣言、階級的仇恨,國家的效忠。他沉溺於每一個被綿羊清涼的舌頭舔醒的早晨。
一天,艾瑪的父親在晚餐很驕傲地宣布他馬上要升職了。他是仙藤唯一的警察,一干就幹了三十年。他曾經和領導申請過調離,但是都被駁回,因為沒有別人願意來接手。艾瑪的父親娶了本地的姑娘,生下了艾瑪。他本來已經接受了命運,準備在仙藤終老。但是他聽說有人常常去雜貨鋪打國際電話,還在雜貨鋪里找到一件宇航服。他相信蘇聯的宇航員就住在盧卡的公寓里,只要把他抓住,自己就可以升職調離。
那天晚上艾瑪的父母都很開心,他們開了一瓶波爾多葡萄酒,艾瑪的母親唱起了祖母傳下的民歌,他們載歌載舞,貓咪在他們的腿間穿梭。艾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透過窗戶朝盧卡的公寓方向看去,但一幢幢的黑影遮住她的視野。
太陽還沒升起,一夜未眠的艾瑪來到盧卡的公寓門前。睡眼惺忪的安德烈打開門,從廚房端來兩杯咖啡。
艾瑪把父親的企圖告訴安德烈。安德烈很平靜,他低頭呷著熱咖啡,睫毛上沾著熱氣凝成了水珠。突然廚房傳來一陣響聲。艾瑪嚇了一跳,廚房裡走出一隻小羊羔。安德烈放下咖啡,走進廚房。
在廚房等候已久的盧卡開始說話:「沒事的,艾瑪,我會處理的。」
「你說處理什麼?」
「廚房。我說處理廚房。剛剛那隻小羊把一隻煮鍋掀翻了。」
艾瑪開始在客廳踱步,她走到哪裡,哪裡的羊群就散開。她的咖啡擺在茶几上,一口沒動過。
「但是我和你說的是我爸。他要派人來抓你了。」
「這個我也會處理的。」盧卡頓了頓說,「艾瑪,我只有一個問題: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盧卡透過門縫看著艾瑪,他總是通過這種角度看著她。
「去哪呢?不,這是個蠢問題。去哪我都願意,只要和你在一起。」
艾瑪走進廚房,她看見安德烈寬闊的後背。他面朝窗戶,朝陽給他的輪廓鑲上一道金邊。
盧卡站在在門後,他和艾瑪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他甚至能聽見艾瑪的心跳。
「艾瑪,你先回家收拾一下,我們今天就走,馬上就走。我們去一個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
「自由自在……」艾瑪看著窗外的日出,眸子里卻是浩瀚的星海,「盧卡,等著我,我馬上回來。」
安德烈轉過身,艾瑪走了,門扇緩緩合上,盧卡走了出來。他們四目相接。
五條街外,響著警笛的警車朝公寓駛來。
「你們在說什麼?」安德烈用生澀的德語問。
「抱歉老兄。我把你的台詞都說完了,帶著艾瑪走吧。」
艾瑪來了,她穿那條灰白格呢連衣裙,拎著一隻膝蓋高的旅行箱。她跑進安德烈的房間,因為著急,差點被盧卡用來養蘑菇的木頭絆倒。
安德烈擁抱了她,用身體感受她起伏的胸膛。艾瑪笑了,她的臉很紅,好像貨架上的蘋果酒。安德烈把艾瑪帶到了三樓。艾瑪看見了那座太空艙,它已經被安德烈修好了,看上去就和新的一樣。
「親愛的,你不是宇航員,你是魔術師。」 艾瑪說。
「你進去,我一會就來。」安德烈說,他低頭吻了吻艾瑪的嘴唇。
「警察要來了!」艾瑪喊道。安德烈頭也不回地衝下了樓。
「盧卡!」艾瑪再一次叫道。
「我在這,艾瑪。」盧卡從太空艙里走出來。
警車把十字街變成了停車場,荷槍實彈的警察把公寓圍得水泄不通。艾瑪父親從車裡走了出來,他的身後是衣裝得體的本地的局長。
安德烈從公寓里走出來,他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警隊的翻譯用俄語說:「我們不想難為你,宇航員先生,只要您老老實實和我走。」。
突然,三樓傳來一聲巨響。一艘太空艙從屋頂里飛出,向子彈一樣朝天際飛去。警察朝太空艙不斷開槍,槍聲像新年的禮花,卻無礙太空艙越飛越高,最後消失在藍色的天空中。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時,屋子裡走出一隻小羊羔,它就是瑪利亞的孩子。它來到安德烈身邊,咩咩地叫著,像貓咪一樣蹭著他的腿。
人群中有人喊道:「他是那個財主的外甥,那個牧羊人。」
安德烈抬起頭,看著艾瑪的父親說:「您好,先生,我叫盧卡,很高興認識您。」
警察在公寓里大肆搜索一通,但是除了成群的綿羊、飼料,和儲藏室里的草種,什麼也沒發現。
警察們垂頭喪氣地回到車中。充斥大街的警車像太陽下的積水一樣消散,只留下安德烈一個人坐在公寓的門口。最後大街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抱起羊羔回到屋裡。
後來人們再沒有在仙藤見過安德烈,盧卡的公寓里,房客像蘑菇一樣的冒出來。很快,他們鏟乾淨地上的草皮,拆除了羊圈,扔掉了爛木頭,把上面的蘑菇熬湯。但是沒人見到安德烈和那群羊。
據說在一個清晨,有人看見一個牧羊的少年,趕著一群棉羊,像趕著一大團雲朵,從公寓里出來,朝森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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