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
作者:糖長老
從胖弟羊肉館出來,已然是走不成直線了。
以前都是喝多了意亂神迷,兩腿不聽使喚,現在可好,胃裡的羊肉混著冰紅茶,可能是發酵了吧,怕不是釀出了酒精,我不得而知。只是一陣陣的困意夾雜著呵欠,不由得感慨自己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肉是極好的肉,花蛤也算甜辣鮮香,吃的都想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可惜最後上的豆角和土豆片都抹了厚實的面醬,鹹的讓人發抖,應該就是那會兒喝多了紅茶,撐到了。
月亮似乎感覺自己瘦的有點不好意思,隔著厚厚的雲層,略帶羞澀的打量著這個城市。
博物館後面的街,幽深,曲折,像是通向禪房的小徑,路燈都沒幾顆,且昏暗著,除了附近餐館的食客偶爾走過,其餘時候,安靜的不像是在城市中心。
從后街轉到市博物館前面的廣場邊上,鼎沸的人聲彷彿打開了閘門一樣撲面而來。這裡是人的海洋,在深邃的夜空里裹挾著薄薄的霧霾,更像是一面黑板,上面跳躍著五顏六色的黑板報。有律動的廣場舞,有巋然的青少年宮,有人,有狗,還有獅子。
胖的是金毛,瘦的是貴賓,兩隻狗在草地里撒野,狗的主人隔著半米坐在護欄上,彼此打量著,試探著,看樣子不甚熟稔。女孩子盯著鞋尖,男孩子偶爾看看狗,偶爾看看姑娘,說著什麼話,聽不真切。廣場舞太喧囂了,挺大個音箱,神氣十足的唱著大河向東流。我走遠,又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人並沒有靠近一點。
舞獅子的人在那裡左右調試,獅頭左右搖晃,眼睛亂眨,不知道在給誰拋媚眼。紅色的獅身墜在後面,一群熊孩子像美國航母在南沙群島肆虐一樣,輪番上去調戲。舞獅子的大哥脾氣真好,只是回頭笑笑,麵皮上的皺紋層疊起來,像漾著波的湖心。
嘈雜的夜空下,有一個人在遠處呼喊另一個人的名字,喊的是什麼,都丟散在夏天的熱風裡。隔著人群,只能看到他厚實的嘴唇,四棱四角的面孔,嚴肅的像王小波。
過馬路,這裡的汽車並不讓行人,大家都鳴著笛,快速的截斷試圖通過的人流。城市的夜晚,他們依舊很忙,或努力做出很忙的樣子。不過,總歸是有紅綠燈,我穿過馬路,去到街的另一邊。旅遊文化產業園的邊上,有人用LED燈照亮一台電子琴。燙了一頭鋼絲卷的阿姨推了下眼鏡,開始對著話筒字正腔圓的唱著革命歌曲,邊上的大叔手裡攥著不知道是譜子還是扭曲了的手紙,脖子探出一截,目不轉睛的看著燈光下的阿姨,活像中風後遺症。我站在不遠處仔細的看著大叔,他並沒有流口水,又大概不是中風。
街角的乞者是老面孔了,寡凈面龐,四季都是青布中山裝,留著山羊鬍子。秋冬天經常坐著一卷被褥,入夏了,就帶了涼席。他從來不主動乞討,只是坐著,最近幾年似乎懶了,總是嗜睡。今番又在涼席上睡著了,早已變了形的鋁盆平放在涼席一角。我扔了十塊錢,看到他眼皮動了動,大概是感謝的意思吧。
看了看路邊的計程車,亮燈的空車不多,人流從商場湧出來,車停了,車又走了。我覺得可以走著回家,胃脹的感覺太痛苦。
有逆行的電車拐到了人行便道上,后座綁了兩個音箱,一閃一閃的,好像小時候暗夜裡捉過的螢火蟲。那時個子太矮,跳起來也夠不著,現在步子太慢,少一猶豫,車已經閃著燈光走遠了。
水廠路口的路燈下,一群豫劇票友例行聚會。在頭頂垂直距離十米左右的地方,兩個電工在進行城市路燈的搶修工作,也就是換燈泡。他們比燈下拿捏著腔調的青衣花旦更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電工們的身上。正在表演的票友唱的就頗辛苦,不小心荒腔走板,引來了鬨笑一片。
兩個小孩子踩著輪滑你追我趕,後面的摔倒了,前面的回頭只是仰天大笑,摔倒的那個跟著也尷尬的笑了起來。年少真好,少年不知愁滋味,摔倒了沒有抱怨,只對生活報以笑聲。
四年前在離這裡五百米的地方,有人爬上高樓,準備從上面跳下來,我圍觀了片刻,沒有等到最後的結局。同樣是摔倒,人到中年,往往沒有笑的勇氣,也忘記了生活的本意。
晃晃腦袋,世界像是安上了加速器,燈光迷離,看不清本來的面目。胃好多了,困意也漸去,站在廚房望下去,天上的星光和地上的燈火混在一起,瞧不真切。
整個城市像攪拌機一樣轟鳴著,裹挾著泥沙的,滾筒洗衣機,嘈雜又反覆不停。我在這滾筒里翻滾著,卻不曾向前,兜兜轉轉,幾不知今夕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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