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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犬

陳語生/文

不知何時,老陳的家裡多了頭牧羊犬。

說是牧羊犬,其模樣卻更像一隻滑稽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再加上它身上那大大小小的斑點,免不得使他在外人眼裡是混淆成為一隻斑點犬。那就又錯了,你要知道,它的習性完全符合哈皮狗所有的特徵。瞧!那廝正趴在地上,雙眼無神,四肢無力,似睡非睡的樣子讓人恨不得踢他一腳。

一開始嘛,老陳或許還對其抱有興趣,可是時間一久便發現它老是那副模樣,也就沒什麼好試探的了,便放任它待在籠子里——置之不顧。

視角回到咱們的主人公老陳,話說老陳為什麼叫「老陳」呢?其實他真實的年齡只有十八歲,十八歲啊,多麼好的青春年華,用桐華的話來說,謂之「似水」。承載于波浪之上,風雨無阻;破曉於黎明之前,激情四射。

但老陳顯然是經歷了很多事才成為今日的「老陳」,要不然怎會整天哀嘆時光流逝,歲月一去不復返呢?老陳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回憶過去自己所做的錯事,一遍一遍後悔啊,可是,有什麼用呢?自己現在連大學都沒上,眼巴巴看著以前的同學一個一個的考上心儀的學校,請酒啊,宴會啊,哪裡輪得到自己。

自己的時間終歸是停留在高二的上班學期,他還記得自己休學時的情景。那天風雨大作,烏雲吐息,人群紛擁無比,密密麻麻,頭頂上像戴著大帽子似的一人舉著一把雨傘,晃來晃去。

老陳獨自穿行在馬路上,待紅燈一綠,邁步前行。東郊是交通銀行,依稀能瞥見個把上班族的背影停留在自動取款機前。車輛駛過,濺起一大波水花,「噗通」一聲,拍打在老陳的雨傘上,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漸漸遠去的本田,心裡空落落,轉頭想著:昨天的作業是什麼來著,有物理嗎?

老陳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對。

進了班,同學們的聊天聲響徹一整個教室。等到走廊對面有略像班主任的身影,只需通報一下,幾秒鐘不到,全場便肅靜一片。窗外是嘩啦啦的大雨,拍打在鬆散的葉子上,沒有任何聲響。

老陳的座位剛好靠窗,此時,他聽不進去老師的教課。到了晚自習,班級進行了一場數學考試,考完後,老陳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眼皮像附上橡膠似的無比沉重,難受而又無力。

回到家,扔下書包,猛倒在床上,然而——就是睡不著。

這已經是他失眠的第十個夜晚。

那麼漫長,就像枯荷聽雨一樣。多麼煎熬的夜晚,老陳一次又一次在床前床後翻滾,他想靜下來,可是那麼困難。他換了各種姿勢,把老媽新買回來的枕頭砸的稀巴爛。耳邊一直迴響著老師的一言一語、一排一排的公式、小說裡面的內容、反覆的電影情節、激情動作……

「啊」——

一直到凌晨三點,老陳死死的頂著鬧鐘里的指針,十分鐘很快,一個小時也很快,緊接著像賓士的列車一樣,三個鐘頭也過去了。一回頭就到了三點鐘,自己還有兩個小時睡覺,怎麼辦?明天的課怎麼上?他會不會就這樣再也睡不著?越這樣想,老陳越睡不著,越疲倦——

他終於崩潰了。

只有那籠中犬安逸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第二天父母就帶他上醫院,地方醫院治不了他的睡眠障礙,所以只好上大醫院。無數次的試藥吃藥,老陳覺得自己的身子快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塞滿了,特別是剛吃藥的前幾個月,腦袋幾乎疼得要爆炸一樣!可是不吃不行啊,為了睡眠,他早上晚上還得不停的運動——拼了命地緩解腦袋的壓力。

說到底,這是一種心病,醫生說是長期以來的壓力形成的。

老陳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是要荒廢了,為了治病他只能休學,何等殘酷的現實!

老陳開始尋找自身原因,然後他把焦點放在一個特別的興趣愛好上——寫小說。他對文章異常感興趣,每天晚上背著家裡人偷偷在寫網文,哦!他明白了,都是寫小說害的,可惡的東西,要不是花了這麼長時間在你身上,我今天肯定不會是這樣!

但是真是如此嗎?

老陳斷掉了小說的念頭,重新回到學校生活,不過那已經是半年以後了,落下那麼多的功課,只好從快班掉到慢班。很長時間沒有看那隻籠中犬了,老陳可以想像的到它寬大的耳朵也在抽懶筋,彷彿在說:「讓我再睡會兒」,如果自己有那隻懶狗的一半睡眠就好了。

老陳剛到新的班級兩個星期不到,葯還沒斷,病卻又複發了——老陳再次失眠了。

到底是為什麼?他問自己。

他焦慮啊!恐慌啊!上天為何如此對自己,自己好不容易寒窗苦讀十二年,難道就要在這高中煎熬一輩子嗎?自己那麼努力,為何總不能進班裡前十,是他目標太高嗎?不對吧,想他在初中的時候全校第二名都考過,這種成績是遠遠不夠的啊!

身體健康不是很好,學習成績越來越差,老師對他的關注不及以前,他甚至覺得同學個個在敵視自己,老陳好孤單,只有小說能夠給予他心靈的慰藉。對了,小說,文字?我的文字呢?

當老陳回過頭的時候,他發現那些曾經陪伴他的最美好的東西也被他丟棄了。

老陳又一次休學,這一次休學讓他徹徹底底陷入窘境,有如密不透風的囚籠。他媽的,老子不幹了!從那一刻一起,老陳徹底變了,不是長期服藥讓他變得精神,而是一年學習的荒廢讓他變得怠惰。他開始不思考任何問題,學業、友情、親情。

他放棄了自己的虛榮心,但是這東西是把雙刃劍,不能太高,但也不能沒有。

日子一天天消逝,和遠方的飛鳥一起,在河岸邊,杜鵑花默默的綻放。

迷茫,彷徨。

老陳漸漸迷上了網路,以此尋求心靈的慰藉,但是虛擬的畢竟是虛擬的,永遠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老陳笑自己傻,不,他早已無數次的流淚。

終於有一天,老陳記起了家裡那隻牧羊犬,這一年以來,它還真長大了不少,毛密了,臉大脖子粗呢!

看著它,看著它那朦朧卻又清澈的眼睛,老陳的內心慢慢安靜下來。這頭牧羊犬,雖在籠中沒有自由,但是它成功適應了這種束縛,竟讓人感到有一種隨遇而安之感。

也許春天不是春吧!

老陳重新拿起手中的筆,終究是明白了什麼,他要繼續堅持自己所喜歡的東西,不把禍事轉移到它物身上,因為那無疑是一種極其不付責任的行為。

冬飛大雪,雪花漫天,天涯無處不凄涼。

縱然小說之路給予老陳的是無回報的「凄涼」,但是他很享受這一切。即使很多人說他不務正業,但心之所向,誰要能一眼穿潭底呢?人曰「正事以正人」,在老陳看來文章就是正事,閱讀就是樂趣,他放開很多東西了。

深夜裡,那隻籠中犬站立在老陳家門口,看著和老陳一樣的一望無際的星空。

寒風一夜,冰凍三里空無。但春風無限暖,只是剛來到。

爾來紅日當頭,轉瞬間,海上浮冰消融,田野草木皆生,老陳想:春天終於來了!他記得最開始喜歡語文是從朱自清先生的《春》開始的,朗朗上口,隨便一句「盼望著」就充滿對春天已經新生活的無比期待。是的,他開始期待著未來!

這些日子老陳一直在看書,閱讀以修身,嘛,雖然他只是一個毛髮未齊的少年。再過幾個月就要暑假了,同時也是他原來同學高考的日子,想必他們早已參加完成人禮,萬千矚目,只爭今朝了。在默默祝福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同時,老陳開始接觸籠里的傢伙。

每天逗逗那廝,生活竟添了不少的樂趣。老陳越來越喜歡那隻牧羊犬了,覺得它就像是上天派來陪伴他的使者。即使這傢伙傻不拉嘰的,每次老陳同它吐露心聲時也只是呆萌地看著他,時而舔舔身上的毛髮,以表示自己的不耐煩。

老陳笑了。

老陳最喜歡那本《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因為行文著實簡單,卻又不失一種和諧美。他很佩服保羅·柯艾略,把自然和信仰如此完美無瑕的結合,彷彿雕琢一塊玉石一般,細緻入微。他還喜歡菲茲傑拉德意味深長而又想把整個世界都涵蓋都他文章里的大膽做法,描寫透徹,富有內涵。

最近一段時間,老陳就坐在牧羊犬的籠子前面看書,甚至有時還大聲朗讀出來,給狗講故事呢!那隻牧羊犬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似的,很滿足地趴在那裡,舔舔舌頭,翻翻身子,逗老陳開心。老陳想摸他,不過一想還是算了。

「你啊,身上會不會有跳蚤?」老陳質問道。

結果它居然點頭了!老陳大吃一驚,笑道:「你還蠻通人性的嘛!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呢,你就叫『懶蟲』怎麼樣。」

老陳覺得這名字很適合這傢伙,強行錄用。

畢竟現實是殘酷的,生活不允許老陳繼續這樣下去,他的父母覺得老陳病已經好了,催促他上學。老陳也爽快答應了。

但是沒人會陪他了,再也沒有,沒有人會對他說「為你,千千萬萬遍」!很多東西都是後話了,那些失去的東西早已不復存在,為人稱道的最美的樣子永遠不及第一次的遇見。思緒化作雙蝴蝶,穿過挪威的森林,那裡,老人與海在等待。

一部動漫里的金典話語是這樣說的「時光流逝,願你與最愛的人再次相遇」,但是朴樹告訴我們,只有平凡之路適合自己,後會無期。

老陳想要去掉這個「老」字,是有難度的。他的眼角有時會因為國旗高高升起時的那首國歌而濕潤。所有的所有隻能是在夢裡,那些相遇,那些親切的問候,隨著離別與冷酷的時間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靈深處。

有一首歌叫《相愛恨早》,老陳只想說相遇恨晚。

那些花兒讓他想起以前的人,只是董小姐永遠不會是其中之一。

斑馬斑馬,你在哪裡啊?我能駕著你去鍵盤敲擊的年華嗎?我只是想和小夥伴坐在同一個網吧里熬夜通宵,吃頓燒烤;斑馬斑馬,你在哪裡啊?我多希望能夠駕著你載著喜歡的女孩在草原上奔跑,跑到夕陽湖畔,那裡,彼岸花在開放;斑馬斑馬,你在哪裡啊?我觸摸著你柔順的鬚髮,知道我是最愛你的嗎?所以,不要離開我啊——

病原來不是病,有病才得以成人。任何病魔源自於自己的心魔,病由心生。

老陳總算徹徹底底的醒悟:他還年輕,有大好時光,不應該這樣停滯不前,邁出一步,春暖花開。

炎炎夏日,校園的思念就像蒸汽一樣,逐漸散去,因為它要給新的羈絆空出位置。

勇氣是必不可少的!是的!他鼓起勇氣,勇敢的踏上學校的旅程,只為追上比他先走一步的那些花兒,到時候說不定遇上牆角的牽牛花,或者泥溝里的玫瑰,又會不會是懸崖邊的野百合呢?

有一天早上,老陳上學離開家門,「懶蟲」在籠子里顯得無比煩躁,大吼大叫,張牙舞爪,模樣憤怒異常。老陳以為「懶蟲」是捨不得他才這樣的,然而就在當天晚上老陳回家時,他驚奇地發現籠子人被打開了,那隻叫「懶蟲」的牧羊犬早已不知蹤影。

會不會是老爸帶它出去散步了呢?

老陳就這樣等了一個晚上,但是「懶蟲」依舊未歸。

「它再也不會回來了吧。」老陳抱有最後一絲希望靜靜的守在那裡,隨著時間推移,月光傾照出他的疲倦,他的眼皮越來越重,積累下來好累好累,但是這種累不比當初,他願意這樣累著。

隨後,老陳竟然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他根本來不及欣喜自己睡眠的恢復。因為他發現,不僅「懶蟲」沒回來,那個籠子也消失了。但老陳終究是釋然了,只怕他早已知道其中的所以然。

那一晚他做了一個漫長的美夢,夢裡他追著「懶蟲」到處跑。懶蟲說「你追我啊」,呀呀呀,你這條小屁狗還真調皮,看我不追上你;懶蟲說「你追我啊」,哈哈哈,你別光顧著看我了!你悄悄身後,小心撞到樹上;懶蟲說「你追我啊」,追著追著他停住了腳步,因為它的身形在光影中逐漸褪去。

隨著那個拴犬的籠子一起,破碎在玻璃構成的鏡像里。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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