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年飯

去年過年回家之時，嘎嘎①身體已然大不如前了。歸家前母親在電話里，說起嘎嘎在哪裡摔了一跤，身體疼痛之後捏了個腳，之後突然就這樣了。

沒看見她那會兒，我正繞著這個新地段轉圈。老家在鄉里，因而鞭炮聲還是此起彼伏，只不過總覺著沒了少時的年味兒。晃悠了半天，轉身就見著嘎公②了，他正坐在堂屋③里，身子攏在鋪了薄棉桌面的烤火桌下烤火。

「嘎公。」我叫了聲，他見是我，趕緊招呼我進門，讓了正對著電視的位子給我。我放下包，問他:「嘎嘎呢？」

"哦，在房裡困④「說話間他開了門，」娃娃回來了。「我一眼就見著了躺在床上掙扎著起來的嘎嘎，一頭黑髮已然全白，她一邊艱難的套著外邊的棉褲，拉幾下褲邊，就氣喘吁吁，我見著著實痛心，」嘎嘎，你躺著吧，不要起來了！「

」不行，娃娃回來噠！我還是起的來的。「嘎公在旁邊搭了把手，好半天方穿好了。嘎公在旁邊說，」她那腿全腫了，渾身上下都沒得氣力。「我聽著霎時就要淌下淚來，怎會突然就這般嚴重了呢？好生攙著嘎嘎，一步三頓的挪到了堂屋的烤火桌上，嘎公拿了水杯倒了杯茶遞給嘎嘎，之後又問我要不要茶葉，我點點頭，又倒了杯茶給我，最後才給自己也倒了杯，在嘎嘎對面的位子上坐了。

堂屋的大門打開，冬日的日光帶了冷氣照進屋裡，我借著光，竟然不敢仔細看嘎嘎的模樣了。常聽母親說，嘎嘎年輕時可有著村裡一枝花的稱號，嗓子也亮堂的很。只如今，這蒼老而浮腫的臉，竟跟去年，甚至我記憶里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了。或者說，這就是時光么？

時光交錯的產物，竟是如此殘忍。讓一個健康完好的人，變得兩鬢斑白，虛弱無比；讓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變得言笑晏晏，知曉世事。而這期間，甚至沒有一個過渡。或者說，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啊！

」娃娃，在外邊要照顧好自己啊，嘎嘎不得動了，今年做不好團年飯給你吃了。「嘎嘎牙口依然很好，只講話不甚利索了，語氣緩慢，語音綿軟，跟著整個人的氣色一樣虛弱蒼白。

」嘎嘎，不要緊的。你安心養病，明年就可以跟⑤我做飯了。「她拉著我的手，兩人講著講著就哭了。

每年的團年飯，不過是個媒介。它串起了一屋人⑥的團圓念想，承載了幾代人之間的相互挂念，又升華了一場樸實無偽的歡喜。它不像我們在飯店吃到的珍饈，卻是吃一回少一回的無價之寶。

年關將近了，誰又替你準備了一桌團年飯？

注釋：

①嘎嘎：外婆

②嘎公：外公

③堂屋：客廳

④困：睡覺

⑤跟：給

⑥一屋人：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