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像 (完整版)

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館裡一個男人正百無聊賴的四處晃蕩著,男子相貌英俊,但是衣著卻有些邋遢,身上穿著皺巴巴的黑色西服,襯衣敞開的領口上有著一道黃色的汗漬。男子摸著下巴上稀疏的鬍渣,看似是在欣賞著眼前的畫作,但那一雙的賊溜溜眼睛卻在四處張望著。

男子名叫恩里克,是個狂熱的錢包收藏愛好者,當然他所有的藏品都是在主人未知和允許的情況下獲得的。恩里克因為他的收藏愛好剛從監獄裡出來不久,現在身無分文,食宿都還沒個著落。飢腸轆轆的他只能到烏菲齊美術館裡來碰碰運氣,在他看來喜歡到美術館這樣地方的,都是有錢沒事幹的人居多。

不過今天恩里克的運氣看來並不太好,整個展館目前被一幫學生給包場了,恩里克只能無聊的四處閑逛,看有沒有合適收藏的目標賣家。

就在他心有旁騖的徜徉在這藝術海洋中時,不遠處有個留著小鬍子的中年男子也在悄悄觀察著他。留著小鬍子的中年男子有著一頭花白的捲髮,深邃的眼睛上戴著一副寬大的黑框眼鏡,看上去有點像是個藝術家。

這位造型非常藝術的中年男子名叫羅西,職業是佛羅倫薩警察局的一名便衣警探。最近幾個藝術館裡發生了多起遊客財物失竊案件,受害人都是在毫不察覺中被刀片割開了口袋竊走財物,整個過程熟練精準而又老道,一看就知道盜竊者有著多年功底造詣,羅西因此被警局安排來偵破此案。

警探羅西先生今天出門前特意的打扮了一下,讓妻子找出了平日聽歌劇時才會穿著的黑色羊毛大衣,又買了一副黑色的平光眼鏡,看來抓賊和盜竊一樣都是需要成本投資的。

而恩里克這身不修邊幅的打扮在美術館這麼高雅的地方就顯得有些不協調了,羅西也很快注意到了這個打扮隨意目光遊離的年輕人。恩里克的目光極少仔細觀賞藝術品,更多的是在觀察周圍的人群,羅西一下子就嗅到了獵物的氣息,其實他的舉動看上去和恩里克毫無二致。

晃了一圈後,恩里克來到了雕像展區,一群學生正圍在玻璃櫥櫃前,講解員正在給他們講述展櫃中的藝術品。羅西也漫不經心的走了過來,站在學生的後面托著下巴裝作在仔細傾聽,而目光卻不時的遊走在恩里克的身上。這時一個穿著運動裝戴著無線耳機的年輕女孩也走到了人群里,這是羅西的助手莫妮卡。羅西沖莫妮卡使了個眼色,莫妮卡會意的走到了恩里克的身旁,悄悄用手機給這個英俊的男子拍了張照片。

講解員胸前的銘牌上寫著她叫安吉莉卡,是個黑髮大眼睛的迷人姑娘。安吉莉卡頭上掛著著無線耳麥,微笑著給身邊的孩子們講解著展櫃中藝術品的由來。

「同學們,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展櫃里的兩座石膏雕像,是我們美術館中最負盛名的兩個石膏頭像藏品,它們分別出自於十九世紀的兩個雕塑巨匠之手,分別是皮埃羅和文托拉先生,文托拉還是皮埃羅先生的弟子。」

安吉莉卡用手指了指右邊一個女人的石膏頭像說道:「這個作品的名稱叫等待的艾麗薩,是皮埃羅先生創作的最優秀的作品,在這個作品的背後還有一段凄美的故事。」

「是愛情嗎?」一個小姑娘眨著眼睛問道。

「是的,孩子。你們看艾麗薩的表情,覺得當時艾麗薩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雕像上的女人面容消瘦,眼窩深陷,嘴角微蹙,愁眉不展的低頭沉思。雖然神情非常憂鬱,但看的出是個眉眼如畫的美麗姑娘。

「傷心,難過,著急........」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相思病!」一個男孩突然冒了一句,頓時孩子們和安吉莉卡笑成一團。

「絕望!」恩里克心中默默的念了一句,他這種坐過十年牢獄的囚犯一眼就讀透作品的神情和內心,那是一種絕望的表情,覺得自由遙不可及的神情。

安吉莉卡那甜美的聲音讓恩里克暫時的忘記了今天的工作,他仔細端詳著安吉莉卡那張風情萬種的臉龐,滿懷期待等著她講述的故事,而暗中觀察的羅西和莫妮卡看著恩里克站在一群孩子身旁毫無下手之意,就也只能一邊聽故事一邊耐心觀察了。

「都對!」安吉莉卡摸了摸那個男孩的腦袋微笑著說道,男孩沖她淘氣的做了個鬼臉。

「這個作品背後的故事是這樣的,艾麗薩和文托拉都是皮埃羅先生的弟子。艾麗薩一直深深的愛著師兄文托拉。文托拉先生學有所成後就準備去布魯塞爾學習繪畫,臨別時他答應艾麗薩一年後一定會回來娶她過門。不料這時爆發了撒丁王國和奧地利的戰爭,文托拉也在途中被強征入伍,然後就是鐵馬金戈,一戰十年。艾麗薩在家中苦苦也等待了十年,但一直等不到心愛的情郎歸來,最終鬱鬱而終。直到了1870年文托拉先生才解甲歸田,回到家中他只看到孤墳一座,佳人早已經香消玉殞。在師傅皮埃羅先生的家裡,文托拉看到了師傅為艾麗薩創作的石膏雕像,那是在艾麗薩最痛苦絕望時的創作,文托拉不禁掩面而泣,深深體會到了愛人那無望的等待之苦。」

「啊.......」孩子們嘆息成了一片。

「也有史料記載說皮埃羅先生也深愛著自己的女弟子艾麗薩,不過艾麗薩早已經與文托拉海誓山盟,皮埃羅先生也就一直默默的照顧著自小就是孤兒的艾麗薩,直到她死後將其入殮下葬。」說到這段時安吉莉卡喉嚨略有些哽咽,雖然這個故事她已經講了不知多少遍,但每次講完都會覺得心中一酸。

「還真是個感人的故事啊!」恩里克徹底被這個故事和安吉莉卡吸引了,以至於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今天的工作。

羅西和莫妮卡也被這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打動了,他們也幾乎忘記了身旁那個有著高度嫌疑的英俊男子。環境總是在不經意間影響到人,在這個高雅的藝術殿堂里一個凄美婉轉的愛情故事讓小偷和警察都暫時忘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那這個男的頭像呢?是文托拉先生的作品嗎?」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問道。

「這個頭像叫做沉默,是文托拉先生的作品,創作的原形就是他的師傅皮埃羅先生。創作這個作品時皮埃羅先生已經病入膏肓,知道自己即將撒手人寰,所以生平第一次自己做模特,讓弟子創作了這個作品。」

「那為什麼叫沉默呢?」大眼睛姑娘追問著。

「據文托拉先生講述,皮埃羅一生未有子嗣,最心愛的唯有這兩個弟子。艾麗薩死後,文托拉誓言終身不娶。皮埃羅先生臨終前將一生家業和藝術品都交付給了文托拉,想到這短短一生的倉促無常,皮埃羅在沉默無語良久之後竟溘然而逝。」

皮埃羅的雕像表情凝重,眼睛看著前方無力而深沉,恩里克覺得那目光中有一種深深的痛苦,那種求不得,愛別離的痛苦。

「皮埃羅先生死後,文托拉先生念及師傅對自己的教誨之恩,就用重金給他打造了一副昂貴的黃金鑲鑽面具,把師傅葬在了佛羅倫薩的安吉拉墓園裡,至今仍有被他們故事感動的人常會那裡拜祭。」安吉莉卡終於一口氣把故事說完了,她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就像這樣嗎?」那個淘氣的男孩帶上了一個蜘蛛俠的面具朝安吉莉卡搞怪的搖著頭。

「好了!同學們,我的講解就到了這裡。歡迎大家繼續遊覽美術館的其他展區。」安吉莉卡取下了耳麥,向眾人微笑著擺手告別,孩子們紛紛向別的展區散去。她又微笑著朝恩里克點了點頭,這個英俊的男子一直站在孩子們身後耐心的聽著講解。

「黃金面具!安吉拉公墓!」恩里克默默念到,突然感到心中一顫,他看見安吉莉卡正在朝自己微笑,便馬上報以微笑,轉身疾步走出了美術館,一瞬間恩里克就發現了遠比安吉莉卡更有吸引力的東西。

恩里克的離開馬上引起了羅西的注意,他沖莫妮卡使了個眼色,莫妮卡會意的戴上了帽子跟著恩里克走出了展廳。

正當安吉莉卡收拾妥當準備下班時,一個打扮的雍容華貴拿著手包的中年婦人走到在了她的身前,這個婦人之前一直站在人群的後面默默的傾聽安吉莉卡的講解,好在剛才恩里克剛才一直沉醉在安吉莉卡柔美的聲音和故事裡,否則如果羅西和莫妮卡稍有大意,那恩里克今天就既提高了藝術修養,也完成了工作任務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安吉莉卡保持著她迷人的微笑。

「真是抱歉,這麼唐突的打攪您,我叫卡特莉娜,我娘家的姓氏叫文托拉。」中年婦人帶著歉意對安吉莉卡說道。

「哦!和喬瓦尼.文托拉先生是一個姓氏。」安吉莉卡笑著摘下了耳麥。

「是的!和這位喬瓦尼.文托拉是一個姓氏,其實祖上和喬瓦尼先生是一個家族的,我們這一支是喬瓦尼.文托拉的堂弟馬里奧.文托拉的後裔。」

「居然這麼巧,能讓我認識到大師的後人,真是太榮幸了。」說著安吉莉卡和卡特莉娜握手致意。

「真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第一次來佛羅倫薩。早就聽說烏菲齊美術館裡收藏了兩個和家族頗有淵源的藝術品,所以這次特意來欣賞一下。」卡特莉娜說話間的神色似乎有點猶豫。

「這件藝術品可是代表了您家族的榮耀,您早該來看看了。」

「是這樣的,安吉莉卡小姐,我的祖先馬里奧先生在喬瓦尼死後就繼承了他所有的物品,後來我們家族這又遷徙到了皮亞琴察,在那裡的舊宅里還珍藏著不少喬瓦尼生前的物品。前不久我父親過世了,我就去老家繼承了房產和遺物,在整理時我發現了一本喬瓦尼的日記,這本日記鎖在一個破舊的核桃木箱里,看起來好像很久都沒有被人打開過了,我想至少我的父親應該一直沒有發現它。」卡特莉娜越說眉宇之間的猶豫之色就更重。

「那應該是很珍貴的歷史文物了,那上面一定記載著文托拉先生對艾麗薩那刻骨銘心的相思。」安吉莉卡滿懷憧憬的說道。

「是的!但還有些別的內容,事實上這也是我這次來佛羅倫薩看這個雕像的目的。」

「別的內容?關於什麼的?」安吉莉卡立刻被這個話題吸引住了,同樣被吸引的還有正準備離開的警探羅西。

「這部分內容是關於喬瓦尼.文托拉的老師阿方索.皮埃羅的,請原諒我的無禮,親愛的安吉莉卡小姐,這部分內容和您剛才講述的皮埃羅的故事大相徑庭,事實上在我先祖喬瓦尼先生的日記中,皮埃羅根本不是如您所說的那種人。真抱歉,我知道您講述的都是根據歷史記載而來,而這些記載也出自於喬瓦尼文托拉的之口,我自幼所了解的也如您剛才所說一樣。但直到我發現了喬瓦尼的日記時,才發現了一個跟歷史記載完全不一樣的皮埃羅,所以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我想讓您知道這個故事的另外一個版本。」卡特莉娜一口氣把她來這裡的緣由都說了出來。

「非常樂意,非常期待,卡特莉娜女士。」安吉莉卡眼中充滿了好奇。

「還有這位先生,如果不打攪的話,請問怎麼稱呼?」卡特莉娜注意到了身旁一直沒有離開的羅西,好奇心是做警探的必備條件之一。

「尊敬的女士,正在洗耳恭聽,鄙人叫法比奧.羅西。」羅西朝卡特莉娜微微頷首以示尊敬,這時雕像展區的遊客都已經走光了,只剩下了頭像展櫃前的她們三人。

「那太感謝二位了,但那本日記實在太過殘破,其中講述的內容也有些隱諱,表達的含糊不清,我只能把其中有意思的內容抄錄列印了下來,請二位過目。」說著卡特莉娜從包里掏出了兩張紙遞給了他們。

羅西和安吉莉卡急不可耐的接了過來,打開後看見上面寫著:

(以下為卡特莉娜抄錄喬瓦尼文托拉日記中的內容)

「十年了,這該死的戰爭終於結束了,明天終於可以回家了,我心愛的艾麗薩,我尊敬的師長,明天我就可以見到你們了,我心愛的艾麗薩,你可知道這十年來的每個日夜我都烈火灼心般的思念著你。

艾麗薩死了?死了?死了?

艾麗薩死了。

這就是我苦苦盼望了十年的結局嗎?

我在艾麗薩的墓前坐了一天一夜,雨也下了一天一夜。

沒了艾麗薩,我就是個軀殼,活在還有什麼意義呢?艾麗薩,等著我,等我和老師告別後,你就能看到我了。

今天我去拜望了老師,老師病的不輕,也老了,看見我也打不起精神來 ,艾麗薩,再等等我,我不能把老師撇下不管。

老師變的很奇怪,似乎他不太願意我來照顧他,或者是並不願意見到我,而且我覺得其實他並沒有生病。

今天打掃老師收藏室時,我發現裡面居然有一個艾麗薩的石膏頭像,老師看見後告訴我那是他為艾麗薩創作的,是在艾麗薩病入膏肓後絕望而又無奈時的創作,我看著這個雕像,覺得就好像是艾麗薩站在了我的眼前,老師的這個作品實在是太惟妙惟肖了。天哪!那雕像眼中流露的哀愁和我的艾麗薩一模一樣,老師的所有作品都無法達到這個作品的高度。

今天去看望老師時發現雕像已經不在收藏室了,老師說怕我睹物思人後會相思成疾,所以才把頭像收了起來。我真的好想看到那個頭像,看見她就像看見艾麗薩一樣,這個作品彷彿把艾麗薩的靈魂融在了裡面,我要去懇求老師把她送給我。

吃了一個閉門羹,老師在門裡說他正在創作,不想被打擾,他那雙一直顫抖的手還怎麼去創作呢?

又吃了一個閉門羹,敲門都沒有人答應,當我經過花園時看見客廳中有人影晃動。

兩個星期了,皮埃羅一直閉門不見,自從我看見那個頭像以後,老頭就一直不肯見我,他到底是怎麼了?藏著什麼秘密嗎?難道是因為被我發現了那個艾麗薩的頭像嗎?

今天看見了師弟馬佐拉,他告訴我皮埃羅非常痴迷於艾麗薩的那個雕像,經常一個人整宿的坐在收藏室里看著頭像發獃,還對著頭像說話,難道老頭瘋了嗎?還是那個作品實在太像艾麗薩了?我感覺這其中有問題,那個頭像會讓人瘋魔嗎?

昨晚我在艾麗薩的墓地上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我做出了一個讓自己都覺得瘋狂的行為,不過因此我才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老賊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沉默了很久,在我的逼問下他說出了事情的真相。這個卑鄙可憎的老賊,這個寡廉鮮恥的混蛋,自我入伍以後他就霸佔囚禁了孤獨可憐的艾麗薩,十年來我所有寫給艾麗薩的信箋都被這個老賊給扣下了。他為了永遠的佔有艾麗薩,還欺騙說我已經戰死沙場。如果不是我昨天突然靈光一現的瘋狂想法,他居然還想用這種方式來永遠的佔有艾麗薩。好吧,我不會接受你的懺悔,你這個罪惡醜陋的惡棍,我也要給你做個雕像,讓世人永遠記住你醜陋的面孔。

今天老賊被我風光大葬了,可笑的我還不得不為他做一副昂貴的黃金面具,世人以後都還會敬仰他的為人師表,彪炳他的功德,但遲早有一天這個魔鬼的醜陋面目會大白於天下。但最重要的是我心愛的艾麗薩,你終於可以安息了,忍受了老賊這麼多年的凌辱和欺騙,今天你終於可以安息了。」

「兩位看完了嗎?」卡特里娜耐心的等待著他們把抄錄的日記仔細看完。

「看完了,但不是很明白。」安吉莉卡搖著頭回答道,迷人的眼中閃爍著不解和困惑。

「是的,看完之後我也是一頭霧水,喬瓦尼是怎麼發現皮埃羅的無恥行徑的?還有他為什麼要給皮埃羅做個黃金面具風光大葬?又為什麼給他做了個叫沉默的頭像,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世人?這些都不得而知。」卡特莉娜苦笑著看著他們說道。

「皮埃羅看到愛徒歸來後態度冷落冰霜,後來又閉門不見,因為什麼他會這樣?因為這個艾麗薩的頭像嗎?」安吉莉卡凝視著這個幾乎每天都見的藝術品說道,誰會想到這個藝術品的背後還藏著一直不為人所知的故事。

「我覺得喬瓦尼文托拉在日記中一樣也有隱瞞,最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他要給皮埃羅做一副黃金面具下葬,難道讓世人知道這個道貌岸然偽君子的真面目不好嗎?這很不合理啊!」羅西低著頭苦苦思索著。

「艾麗薩終於可以安息了,文托拉寫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難道是大仇得報嗎?」安吉莉卡皺著眉毛說道。

「還想用這種方式永遠的佔有艾麗薩,遲早有一天後人會發現這個醜陋魔鬼的真正面目,什麼方式?真正面目?」羅西看著展櫃默默的念道,現在看來那個皮埃羅頭像的表情既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乞求。

「我對喬瓦尼先生的這個做法很是不解,他為什麼跟世人講述了一個陽光的故事,卻把皮埃羅所有的惡行都寫在了日記里。」安吉莉卡看著卡特莉娜疑惑的問道。

「真是搞不明白啊,然而這本日記也沒有理由是後人杜撰的,皮埃羅和喬瓦尼死後都無子嗣,兩個家族也沒有結怨一說。」

「兩位尊敬的女士,對於這故事的兩個版本,我有一點想法,就是它們都是不完整的,我大概想到了這個故事真實完整的版本,但可惜還缺少非常關鍵的證據。」羅西低著頭沉吟了很久後突然說道。

「什麼證據?」兩人女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在那個黃金面具的下面,喬瓦尼為什麼要給他所憎惡的人風光大葬,還帶上了一副昂貴的黃金面具,真相就藏在那個面具的下面,這也是喬瓦尼言不由衷的原因。」羅西緩緩對二人說道。

「是的,我也是覺得這點非常奇怪。」卡特莉娜點頭讚許著說道。

「那我們也沒有辦法找到面具下藏著的真相啊,總不能去皮埃羅的墓里尋找真相吧?」安吉莉卡無奈看著他們。

這時跟蹤恩里克走出美術館的莫妮卡又走了回來了,她走到羅西的面前遞給了他一張小紙條。

羅西摘下了早就覺得麻煩的平光鏡,輕聲念到:「羅貝托.恩里克,因盜竊罪入獄三次,上個月剛剛刑滿釋放。莫妮卡,我不得不說,你工作的效率非常之高。」

看著兩位女士有點疑惑的表情,羅西就微笑的向她們解釋了自己的工作。

「其實我是一名警探,這位迷人的莫妮卡小姐是我的助手。莫妮卡,剛剛我們那位英俊的恩里克先生去幹了什麼?」

「他去了一個超市,買了撬棍、大力鉗、電筒,還有佛羅倫薩旅遊地圖。」

「地圖?」羅西捋了捋自己花白的捲髮。

「是的,我從他身邊經過時看見他在地圖上這個地方做了個記號。」說著莫妮卡遞給了羅西一張剛買的地圖。

「安吉拉墓園!」羅西會心的笑了起來。

「那就是安葬皮埃羅先生的墓園啊。」安吉莉卡詫異的叫出了聲。

「是的,看來恩里克先生現在又對考古工作產生了興趣。」說完羅西把地圖折起放進了口袋裡,「尊敬的卡特莉娜女士,您這幾天不會離開佛羅倫薩吧?」

「是的,我想再逗留幾天,看看這裡的風景名勝。」科特麗娜頷首答道。

「那實在太好了,我估計這恩里克先生很快會為我們解開文托拉留下的謎題,根據喬瓦尼的日記,我也大致推斷出了真實的故事。」

「哦!您能告訴我們真實的故事是如何嗎?」安吉莉卡聽羅西這麼一說後,根本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兩位尊敬的女士可以把電話留給我的助手,一有消息我就會通知二位,謎底一定還是要回到這裡來解答的。」羅西微笑著看著櫥窗里的兩個頭像說道。

「這裡?」安吉莉卡給羅西搞的一頭的霧水。

「是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等待的艾麗薩」和「沉默」雖然有著很大的差別,但其實應該都是出自於喬瓦尼.文托拉之手, 根本不是皮埃羅的作品,而這一切都是百年前文托拉先生巧妙設計好的。」

「等待的艾麗薩也是喬瓦尼的作品?那喬瓦尼為什麼對外稱這是皮埃羅的作品呢?」卡特莉娜和安吉莉卡一樣的迷惘。

「很快就會有答案了!二位,請相信我。」羅西一直目光深邃的看著櫥窗里的兩個頭像,悠揚的鋼琴聲響了起來,這是美術館閉館時的音樂。

凌晨兩點安吉拉公墓的門房裡,管理員朱里奧懷裡抱著空的威士忌酒瓶,鼾聲如雷的睡在躺椅上,這時一道黑影從窗前閃過,朱里奧揉了揉鼻子翻身又睡了過去。

恩里克稍稍費了點功夫就找到了皮埃羅的墓地,雖然盜墓不是他的專業特長,但來之前他還是做了充足的調查研究。他用撬棍輕輕起開了墓室的鐵門,彎著腰小心的鑽進了墓室里,一切都顯得非常的順利。

皮埃羅的棺蓋沉重異常,恩里克用盡全力才推開了一半,手電筒的光柱下頓時塵埃飛揚,恩里克被嗆的一陣猛咳。

終於見到了那個傳說已久的黃金面具,光柱下黃金面具上雖然落滿了灰塵,但鑲嵌的寶石在燈光下依然閃爍著炫目的光澤,恩里克貪念大起,伸手就要去拿那個面具。

突然他覺得面具下好像有一雙空洞而又陰森的眼睛正盯著他,他心中頓時有點發慌,但是這點恐懼根本無法阻擋他的貪慾。就在恩里克拿起皮埃羅的黃金面具時,面具下那具屍體的真容也露了出來。

哇的一聲慘叫後,恩里克跌坐在了地上,他像看見了魔鬼一樣的魂飛魄散,接著連滾帶爬的衝出了墓室,哐啷一聲撞開了鐵門。

空寂的墓園內,鐵門的撞擊聲驚起了大樹上一群烏鴉,鳥群像烏雲一樣從樹冠上升起,呱呱的鳥叫聲在漆黑夜空中久久回蕩著。

這呱噪的叫聲馬上驚醒了酣睡的管理員朱里奧,他拖著肥胖的身軀艱難的爬了起來,拿起手電筒和警棍走出門房外查看究竟。

走到墓遠深處,朱里奧已經氣喘吁吁了,他彎腰喘著粗氣,手電筒燈光一閃而過,他心中一驚,趕緊往燈光閃處跑去。

跑到皮埃羅的墓室前,朱里奧傻了眼,墓室的鐵門已經被人撬開了,他心知大事不好,連忙費力的鑽進了墓室。棺蓋也被人打了,朱里奧顫抖著走了過去,滿臉的肥肉上汗水橫溢。

燈光下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的屍體躺在棺內,雙手合在胸前,朱里奧剛想查看個究竟,墓穴外突然響起了喧鳴的警笛。

墓園內兩輛警車的警燈刺眼的閃爍著,一個穿黑衣的男子被兩個警員壓在了身下。

「羅貝托.恩里克先生?」一個留著花白捲髮的男子拿著黃金面具低頭問道,問話的正是警探羅西。

「是的。」恩里克有些氣急敗壞的回答道,壓在他身上的警員給他戴上了手銬。

「現在以破壞名人陵寢以及盜竊陪葬品的罪名拘捕你,對了,還有在烏菲齊美術館的多次逃票行為。」羅西一字一板的念到,身旁的兩個警員忍不住發出了笑聲。

「真見鬼!」恩里克被警員扶了起來,他甩著頭髮懊惱的說道,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得手就被守株待兔的警員給抓個正著。

「恩里克先生,年紀大了再草率改行並不是非常明智的行為。」說完羅西揮手示意讓兩位警員把恩里克押上了警車。

「探長,果然不出你所料。」莫妮卡拿著一個箱子走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肥胖臃腫的朱里奧喘息著問道。

「這是本案的重要證物,等我們結案後會還給墓園的。」羅西有些疲倦的說道,一看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三點半了。

「朱里奧先生,威士忌雖好,可不要貪杯啊!」羅西笑著對朱里奧又說了一句,說完他就坐上了警車。

傻眉楞眼的朱里奧有些不知所措的佇立在墓園門口,兩輛警車呼嘯著喧鳴的警笛逐漸遠去。

星期一是烏菲齊美術館的閉館日,一早館長、講解員安吉莉卡和卡特莉娜就應羅西之約來到了雕像展區的那兩個著名的頭像前。

約定的時間過了半個小時以後羅西和莫妮卡才姍姍而來。

「各位,非常抱歉,來的路上接到了安吉拉公墓的投訴,耽擱了一會。」羅西今天的衣著隨便了很多,不像上次那樣打扮頗有藝術家的風範。

「探長,我們可都等著你來揭曉答案呢,特別是卡特莉娜女士,她一直留在佛羅倫薩就是為了等待您的答案。」說話是個胖胖的秀頂男子,他是烏菲齊美術館的館長恩佐。

「是的,羅西先生,您可算把我們的胃口給吊足了,請揭曉謎底吧!為什麼等待的艾麗薩也是喬瓦尼的作品呢?」卡特莉娜的眼中滿含著期待。

「好的,首先我要說明,喬瓦尼之所以沒有把皮埃羅的真面目昭然於天下,其中的原因一是為了保住艾麗薩死後的清譽,二是為了保護自己。」羅西從莫妮卡的手中接過一個箱子,輕輕的放在了玻璃櫥柜上面。

「保護艾麗薩的清譽這點我能理解,可怎麼是為了保護自己呢?」安吉莉卡微笑著問道。

「好吧,我來把這個故事真實的版本給大家從頭說起吧,這個故事除了凄美的愛情之外還有著卑鄙、仇恨、殘忍、血腥。」

「哦!」眾人異口同聲的發出了驚嘆。

「1860年,就是喬瓦尼被強征入伍後,得悉這一事情的皮埃羅料定弟子必將戰死沙場,於是就無恥的囚禁和佔有了孤苦伶仃的艾麗薩,就是櫥窗里這副醜陋的面孔的主人,這也是喬瓦尼要創作這個頭像讓後世唾罵的緣由。」說著羅西不屑的用手指了指皮埃羅的頭像。

「請原諒,羅西探長,這只是文托拉的一個作品而已,而且不管如何,皮埃羅也是十九世紀偉大的雕塑師之一。」恩佐館長見羅西這樣貶低美術館中收藏品的藝術家,心中有些不悅。

「抱歉,館長,一會你們就能明白了。」羅西朝恩佐微笑著表示了歉意。

「您請繼續。」館長禮貌的示意羅西繼續講述下去。

「艾麗薩被皮埃羅佔有後又相信了他的謊言,以為文托拉真的死在了戰場上,在對生活失去信心的她最終絕望的鬱鬱而終。」

「日記里記載也是如此,但喬瓦尼是如何讓皮埃羅說出真相的呢?」卡特莉娜點了點頭說道。

「就是那個馬佐拉和喬瓦尼都提到的,皮埃羅收藏室里的艾麗薩的頭像。」

「這個等待的艾麗薩嗎?」館長指著櫥窗說道。

「另外一個。」羅西搖了搖頭回答道。

「還有一個頭像?難道這個是贗品?」恩佐發出了一聲驚呼,這是收藏者最害怕聽到的話。

「館長您盡可放心,您館裡收藏的絕不會是贗品。好,我繼續說下去。這個皮埃羅得不到艾麗薩的真心,嫉妒貪婪讓他陷入了瘋狂。在艾麗薩死後,皮埃羅把她的頭顱做成了雕像,所以在文托拉發現雕像後他才會閉門不見,深怕這件事情會被弟子發現。」

「什麼!把艾麗薩的頭做成了雕像。」眾人都聽的目瞪口呆。

「對!文托拉說這個個雕像做的太惟妙惟肖了,就像看見了艾麗薩一樣,皮埃羅所有的作品都無法達到這個的高度。而馬佐拉也說起皮埃羅整宿痴迷的對著頭像說話,被文托拉發現後,皮埃羅就立刻藏起了頭像,這些都引起了文托拉的疑心。」

「他是怎麼確定這件事情的呢?」卡特莉娜顫抖著握住了安吉莉卡的手。

「那天晚上喬瓦尼在艾麗薩的墓地上坐了一夜,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瘋狂的行為,他掘開了愛人的墳墓,果然棺槨中艾麗薩的屍身沒有了頭顱。怒火在喬瓦尼心中燃燒,他要復仇,他要找皮埃羅問個究竟。」

「所以日記中說皮埃羅妄圖用這種方式永遠的佔有艾麗薩。」卡特莉娜感到自己手心陣陣發涼。

「那皮埃羅在鐵證面前肯定就無從抵賴了。」安吉莉卡握緊了卡特莉娜那冰冷的手。

「對!在喬瓦尼憤怒的譴責讓皮埃羅無地自容,然後就有了這個叫做沉默的頭像,你們看這個頭像的表情,這哪裡是皮埃羅在臨死前惆悵人生如過眼雲煙的神情,這分明是一張無地自容羞愧難當的面孔。」

「既然喬瓦尼這麼痛恨皮埃羅,那為什麼還要在他死後給他做個叫沉默的頭像,並替他文過飾非呢?」恩佐館長聽的滿臉都是大汗。

「一個就是我說的為了保護艾麗薩死後的清譽,還有就是那個黃金面具,莫妮卡你去把箱子打開吧。」

莫妮卡走到櫥櫃前打開了箱子,拿出了一個帶著黃金面具的石膏頭像。

「這才是文托拉先生創作的他師傅的頭像,為了掩人耳目,他在皮埃羅下葬時給他做了一副黃金面具。」

「又一個頭像?」眾人完全都聽傻了。

「是的,這個石膏頭像的背面有文托拉留下的文字,館長您可以去看一下。」羅西指著頭像說道。

恩佐館長走到頭像的背面,戴上了胸前掛著的眼鏡,努力辨認著念到:「無恥之徒,必將遭受同樣的懲罰,身首分離,靈魂永不得不安寧,待真相揭露時必將遭萬世唾罵。」

「身首分離!」安吉莉卡感到卡特莉娜的手猛的一抖。

「對!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憤怒的喬瓦尼生生的砍下了皮埃羅的頭顱,經過防腐處理後做成了一個雕像。喬瓦尼要讓他身首分離,死後也永不得安寧,而下葬時就用了這個石膏頭像代替,並用這副黃金面具來遮擋。」

「那我們館中收藏的這個?」恩佐有點結結巴巴的問道,指著櫥櫃的手指也有點顫抖。

「館裡收藏就是用皮埃羅人頭做成的雕像,文托拉做的那個頭像一直在墓穴里,要感謝上周恩里克先生幫我們進入墓穴找到了這個關鍵的證據,否則到現在真相依然還是個迷。」羅西說完向眾人攤開了雙手。

「那這個艾麗薩的頭像呢?不會......」卡特莉娜看著櫥櫃里艾麗薩的頭像,眼中滿是驚駭之色。

「不是,您看到喬瓦尼在日記里寫了艾麗薩終於可以安息了,意思就是大仇得報後,艾麗薩的頭顱也終於可以入土為安了,這個頭像應該是喬瓦尼後來製作的,所以我才會說這兩個頭像都是出自文托拉之手。」羅西合起手掌用力的搖了搖。

「天哪!」安吉莉卡和卡特莉娜二人面面相覷的對視著。

「那,我們展館該怎麼辦呢?」恩佐的腦門上沁出了一層細汗,誰能知道烏菲齊美術館的收藏品中間居然有一個人頭。

「藝術包括但不只限於美好,但我覺得留給後人的藝術品中,還是應該多一些對善良美好的憧憬,少一些仇恨與痛苦。」羅西目光憂愁的看著櫥櫃里的兩個頭像緩緩說道。

「嗯,您說的太有道理了!」恩佐用手絹擦了擦滿頭的汗水回答道。

「所以我們還是把仇恨和痛苦送回到墳墓里吧,館長,您以為呢?」

恩佐重重的點了點下頭,朝羅西投來了欽佩的目光。

眾人都不在言語,默默的看著櫥櫃里的頭像,偌大的烏菲齊美術館中一片寂靜。

八個月後的一天,又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在雕像展櫃前的圍著安吉莉卡,安吉莉卡保持著一貫的微笑給孩子們講解到:「親愛的同學們,這是本館收藏的最有名的兩個石膏雕像,它們的作者是著名的美術家喬瓦尼.文托拉先生,在作品的背後有著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羅西和莫妮卡站在人群的後面,微笑的看著安吉莉卡,安吉莉卡也發現了他們,朝他倆會心的一笑。

羅西看見不遠處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閃過,便輕輕拍了一下莫妮卡的手臂說道:「莫妮卡,我好像看見了一個老朋友,咱們去打個招呼吧。」

2017.10.26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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