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多奢侈？

那一年，散開了頭髮的小卓瑪驚人的美麗。十五歲的她住進了父兄為她搭建的白帳篷，她雄壯的藏獒和幾百隻羊陪伴和守護著她，而她正式進入待嫁的年紀。

在這個期間，她可以和任何她喜歡的男人生活再一起，如果有孩子，孩子是父親和兄弟撫養。這將證明小卓瑪是個能夠生育的女子，是一個好女子。之後才可以正式嫁人。

她的母親向聖山長叩在地，希望佛祖能夠保佑小卓瑪。

先前看起來像個男孩子，臉上有著典型的高原紅的小卓瑪，她經過了幾個月休養的生活，皮膚總算有了幾分白膩。她在草原凍土融化後形成小溪邊架起了鍋燒水洗頭髮，這讓整個高原，連同午後的陽光都變得鮮活起來。

草原是孤寂，上百公里內，能夠見到的牧民也不多，就更加見不到其它人。小卓瑪見到的父兄之外的男子，加起來怕也超不過一雙手來。所以她的愛人也許在更加遙遠的地方。

那時候小卓瑪是歡快的，因為她年紀還小，有了自己的帳篷。她甚至在父兄離開後，仍然和她的羊和狗留了下來。她到底有沒有幻想她的愛人騎著馬，駕著彩雲而來？

當年的小卓瑪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有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她有過幾個男人，現在的丈夫其實在家裡的時候不多，喜歡喝酒，喜歡遊盪，就算是到了五六月挖蟲草的季節，男人帶回的錢財也不多。卓瑪似乎也不在乎，藏地並不靠男人而存在，而靠女人而養育，她繼承了母親和母親的母親的資產和思想。

在她們的眼裡男人沒有草地和牛羊重要，更加沒有孩子重要。

我能夠理解在草原上，新生的生命是值得讓人全身心地崇拜。一株草，一頭小羊，一個孩子。

已經老去的人你只能去尊重，而新的生命，你只能崇拜，你可以把她舉起來，迎向陽光，讓她在陽光下飛翔。

為愛情是什麼？情慾是什麼？

那不過是行商擔子里劣質的酒而已。愛情有多麼奢侈，情慾就有多麼醜陋。

卓瑪的臉在風霜之下已經顯得有些蒼老，她更加寡言。

她看見我時的笑容仍然真誠。平凡如高原草地一樣的她，突然唱起的，高亢悠揚的歌聲依然能夠像泉水一樣洗禮你的心靈。

那只是一瞬間。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沉默，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一切。

這就如同雪山和草地，如同大地。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把大地叫做母親吧。

所以我覺得在草原上擺著姿勢拍照的人是多麼奢侈，她們把沉默的卓瑪當做了背景。也許她們還把卓瑪的目光叫做藝術。

她們在草原上跳躍，踐踏著本就不多的草。她們以為她們的身姿是最美麗的，可是在卓瑪的眼裡，草原上的草，被踐踏的草才是最美麗的。

浪漫有多奢侈，就有多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