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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麥子

大學畢業,來廣州七年了,這是父母第一次來看我。怕他們說我邋遢,操心我的生活自理能力,仔細整理完屋子的角角落落就急忙趕去機場接他們。這幾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他們一天天變老,愧疚無法經常陪伴左右。

飛機準時到達白雲機場,我已在到達口等侯,遠遠看見父母走出來。母親準確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我,滿臉的笑容已經無法掩飾她內心的歡喜。父親左手拎著一個紅色大塑料袋,袋子裝的鼓鼓的,裡面的東西彷彿就要滾了出來;右手提著一個牛皮箱子,外面還結實的纏著幾圈膠帶,保護的像裡面裝的寶貝似的;背上還馱著著一個黑色的大背包,壓的父親微微彎下了腰。我急忙迎了上去和母親擁抱了下,接起父親左手的紅色大塑料袋。天吶!袋子里裝了滿滿一袋蘋果,足足有十來斤,勒的父親的手都有了幾道印字。我說道,「蘋果哪裡買不到,為何給我帶這麼多,你們不嫌重嗎?」母親連忙告訴我「背包里還有專程為你準備的肉臊子和新採的棗花蜂蜜,都用冰袋包裹好的;牛皮箱子里是用今年新收割的麥子壓好的挂面,知道你最喜歡吃面了」。看見這些,在機場匆匆來往的人群中,我忍不住淚如雨下。

從機場回家的路中,聽母親講今年天氣不好,麥子收成不盡人意,父親用僅有的一點好麥子給我壓了挂面帶來了。因為好久不見,我和母親聊了一路,有說有笑,她興緻勃勃地給我講起以前種麥子的經歷。

陝西關中地區位於黃河支流渭河的下游沖積平原,自古以來,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又有秦嶺、黃河等山河作為屏障,地理條件和氣候條件的結合,很適合小麥的生長。每年國慶節前後是關中小麥種植的最佳時期,播種前首先要對土地進行犁地和磨地兩個環節,保證播種前土地疏鬆平整。這個時候就到了家裡那頭老黃牛大顯神威的時候了。老牛拉著一把大犁,約莫需要一天時間才能把家裡的地犁完。晚上父親牽著老牛回家,我們兄妹兩個就用那架威猛的大鍘刀,給老牛鍘些草料,看著老牛吃完草料才會安心睡覺。

土地整平之後接下來就是播種,選取優質的種子,再將種子拌點農藥,以免被蟲子吃掉。順著之前犁好的溝渠將種子撒進去,然後再磨一次地,給撒好的種子蓋好土。如果水分適量,十天左右麥子就會出芽。經過出苗、分櫱,麥苗會長到十厘米左右。

大概在十二月份左右,一場大雪過後,麥苗會蓋上一層層厚厚的白雪被子。倘若這個時候你去過關中平原,你一定會被眼前美景所動。一眼望去銀裝素裹,偶爾會有幾隻野兔在雪地里竄來竄去。漫步於寧靜的雪野,彷彿已置身於世界的盡頭,內心自然而然的釋懷,曾經過往的悲歡離合都瞬間淡漠,剩下的唯有安詳與純潔。這個時候蓋著厚厚雪被的麥苗正在無聲無息地汲取著冬雪的滋養。

開春後,冬雪融化,麥苗開始恢復生長,進入返青期。隨著氣溫的升高,麥苗生長速度加快,莖節間自下而上逐漸伸長,稱為拔節。此時用手觸摸近地麥稈時,能感覺到有明顯突起的節。拔節後,分化中的麥穗隨節間伸長逐漸向上生長,當幼穗長到最上面一片葉(劍葉)的葉鞘中,葉鞘逐漸膨大呈紡錘形,稱為孕穗。 當小麥稈的最後一個節間伸長,麥穗頂部由劍葉葉鞘中伸出,即為抽穗。

農曆五月左右,天氣炎熱,這個時候麥子開始成熟。金黃色的麥穗隨風搖擺,麥穗間相互碰撞,「嗖嗖」作響。夏天的天氣多變,所以收割麥子那幾天各家收割都格外著急。記得小時候收麥子時,有這樣一群人,他們被稱為「麥客」,就是專門幫別人收割麥子的人。九十年代初的時候,割一畝地需要收取三十元左右。麥客們自備鐮刀,現在鐮刀想必已很難找到了。鐮刀為「7」字形,手柄和刀架為木質材料,刀片寬約四厘米,長四十厘米左右,鑲嵌於刀架上。對於麥客來說,一把好鐮刀會省力不少。麥客們飯量很大,每次家裡來麥客幫忙割麥時,母親總會露一手,做一大盆乾麵,澆上肉臊子,放上油潑辣子,格外好吃。

那個時候不像現在有收割機,割麥、打麥一條龍完成,出來就是麥粒了。記得割完麥子之後需要打麥,打麥需要場地,就在田地里靠近小路的一側,開出一塊四十平方左右的地方作為打麥場。打麥場的建立也頗有講究,首先在這塊地方適量洒水,讓土質鬆軟,然後用石頭製成的轆軸將地碾平。接下來就用打麥機將麥粒與麥皮分離。一般老式的打麥機很難完全將麥粒與麥皮分離徹底,麥粒中會混有大量麥皮。這個時候就要進入下一個工序叫「揚麥」,沒有經歷過,估計很難想到揚麥是怎麼一回事?揚麥的目的就是要將麥粒和麥皮分離,這個工序會巧妙的用到大自然的力量。一般父親會選一個風大的傍晚揚麥,在麥場里用木杴將麥子高高揚起,麥粒會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下落,麥皮較輕,會隨風飄遠一段距離,這樣麥粒和麥皮就會完美分離。夕陽下,看著父親有力的臂膀,汗如雨下,心裡期待著自己快快長大,能夠幫著父親做點事情。再經過幾日好太陽的暴晒,麥子就可以放回家裡的糧庫了。

小時候收麥子的場景,還是歷歷在目,樂趣無窮。如今實現自動化了,科技進步了,我也長大了,而父母卻在時代的進步與變遷中慢慢變老了。故鄉的麥子還是會一年又一年經歷播種、雪蓋、抽芽、成熟、收割,周而復始,春夏秋冬,永遠不變。而父母卻在這種周而復始中慢慢白了頭髮,皺了額頭。回頭看著父親手中裝滿挂面沉甸甸的牛皮箱子,眼眶不知不覺又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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