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拒婚，讓整個賈府都尷尬了

05-10

這是何心秋的第四十六篇紅樓文。

此文大概講了以下幾點：

1、自己老公要娶小妾，邢夫人為什麼反而興奮異常？

2、鴛鴦為什麼暴力抗婚？

3、一切不以愛情為前提的婚姻都是耍流氓。

4、賈府全家都在耍流氓。

現實中，我們所知大多數的尷尬都是因為過於自信和事有不諧後產生的。

在紅樓夢第四十六回里，邢夫人就是出於對自己的盲目自信，在被鴛鴦「寧死也不從」的拒絕後，而尷尬不已。

曹公在這一回用的題目是：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侶。

普遍認為這個尷尬人指的就是邢夫人，可在心秋看來，鴛鴦此舉，讓整個賈府都尷尬了。

為什麼這樣說？

首先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某一天，邢夫人突然把兒媳婦王熙鳳叫來商量一件奇葩事：要為自己的老公賈赦討小老婆，對象是自己婆婆賈母的貼身大丫鬟鴛鴦。

此事的奇葩之處不僅在於正室對自己男人要娶小妾不遺餘力奔走操辦，還在於她居然找王熙鳳來商量，其中雷點，且看心秋細細道來。

結果不出意料，無論是邢夫人許諾利誘，還是她找鴛鴦的嫂子來旁敲側擊，甚至賈赦也出言脅迫，問她是不是看上了賈璉或者寶玉，不管是不是，反正要玩死你。

鴛鴦都是大寫的三個字：

我不幹！

最後事情鬧至賈母那裡，鴛鴦烈女形象由此躍然紙上：

「當著眾人在這裡，我這一輩子，別說是寶玉，就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伏侍老太太歸了西，我也不跟著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尋死，或是剪了頭髮當姑子去！要說我不是真心，暫且拿話支吾：這不是天地鬼神、日頭月亮照著！嗓子裡頭長疔！」

從這裡來看，鴛鴦性子剛烈這一點確實不假，但她寧死也不嫁賈赦，只是因為想一心服侍賈母到死嗎？她這麼討厭賈赦，那她喜歡的人又是誰？

在心秋的前文《紅樓夢最有地位的丫鬟，鴛鴦，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里，有詳細的註解，感興趣的讀者不妨移步一觀。

鴛鴦為什麼不從，不是此文的重點，於此不再一一贅述。

今天要說的是賈赦和邢夫人這一對奇葩組合為什麼突然要迎娶鴛鴦？

一般的看法是賈赦看上了鴛鴦，而邢夫人對賈赦是言聽計從。

分析得更深一點的則認為，鴛鴦作為賈母最信任的身邊人，不僅負責著賈母的經濟收支，對賈母的小金庫也瞭若指掌，賈母如果死了，名義上的財產肯定是落在賈政頭上，而私下的金庫很有可能落在鴛鴦頭上，所以這兩口子迫不及待。

這個看法，心秋是基本認同的。

這也符合書中塑造出來的賈赦和邢夫人的形象，特別是就在此回里，借王熙鳳之口對邢夫人的評價：

「鳳姐知道邢夫人稟性愚弱，只知奉承賈赦以自保，次則婪取財貨為自得，家下一應大小事務俱由賈赦擺布。凡出入銀錢一經他的手，便剋扣異常，以賈赦浪費為名，「須得我就中儉省，方可償補。」兒女奴僕，一個不靠，一言不聽。」

不過在心秋看來，鴛鴦一事上，賈赦還真不算主角。

如果鴛鴦長得真得很美，以賈赦色中老鬼的形象想將她收入囊中，還說得過去，可是書中對鴛鴦相貌的描寫僅止於平平，更多是寫出她的見識不凡精明能幹，是賈母的貼身小棉襖。

更何況賈赦如果真的是看上了鴛鴦，鴛鴦一家在賈府世代為奴，她本人在賈母跟前服侍也不是一年兩年，要收早就收了，怎麼會等到鴛鴦地位日益見長，此事難度不斷增加呢？

其原因恐怕更多還是因為邢夫人在賈母這邊一直不大受待見，在賈府沒有太多話語權，於是貪財斂財成為了她唯一的愛好，主意便打到此時已掌管著賈母經濟權的鴛鴦身上。

所以邢夫人才在賈赦枕邊吹風：要不咱們把鴛鴦娶過來？

一天不幹正事，為人又極為好色的賈赦一聽這個想法，當然樂得其中，大呼深得朕意了。

而讓心秋感到疑惑的也是此文要說的重點：

邢夫人早不說晚不說，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說這事，而且第一個找來商量的人是王熙鳳呢？

從書中的描寫來看，王熙鳳雖說名義上是邢夫人的兒媳婦，但實際上邢夫人只是賈赦的填房，不是賈璉的親生母親，那自然也不算她的正宗婆婆了，而那邢夫人自己出身也不好，非高門大戶，甚至可以說是貧寒之家。早就練得一副勢利身心的鳳姐當然從來都不怎麼看得上邢夫人，她活動和工作重點一直在賈母和王夫人那裡。

所以一直都清楚自己在賈府尷尬地位的邢夫人突然找鳳姐來商量此事，就顯得非常蹊蹺了。

其實答案在書中早已出現過。

在第三十六回，史湘雲大擺螃蟹宴，鳳姐在席間自己走出來和一群丫鬟嬉笑時，有過這麼一段描寫：

鴛鴦笑道：「好沒臉，吃我們的東西。」鳳姐兒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璉二爺愛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討了你作小老婆呢。」鴛鴦道：「啐，這也是作奶奶說出來的話！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臉算不得。」說著趕來就要抹。鳳姐兒央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兒罷。"

賈璉看上了鴛鴦，要取她為妾！

賈璉和鳳姐為什麼想娶鴛鴦為妾？一半是是因為賈璉和鴛鴦情誼（詳見上文所提到的心秋前文），一半也是因為心裡敞亮，知道鴛鴦的特殊性，從書中後面寫賈璉找鴛鴦借錢一事中可以看出。

姑且不論鳳姐說此話的緣由，僅就鳳姐這句無論是玩笑還是認真說的話來看，在八卦叢生娛樂至死的賈府里都難免不迅速流傳開來。

而邢夫人正是因為聽見了此話，才著了急。

如果被賈璉和王熙鳳先提出來了，她和賈赦作為長輩，怎麼還好意思去跟自己的兒子搶小妾呢？

所以她才在螃蟹宴過後沒多久，就找來王熙鳳商量。

意圖有三：

1、提醒鳳姐，鴛鴦我們看上了。

2、佔得先機，意欲成事。

3、鳳姐在賈母那裡說得上話。

人精一樣的鳳姐，如何肯接招？更是不甘就範。

她先是出言推脫，找各種理由不去淌這個渾水，後是馬上安排平兒去找鴛鴦，激她一激，讓本來就不甘心去做賈赦小妾的鴛鴦，心中發狠，徹底絕了此事。

原文中是這樣寫的：

邢夫人走後，鴛鴦心中苦悶，獨自走到園內閑逛。「不想正遇見平兒。平兒見無人，便笑道：「新姨娘來了！」鴛鴦聽了，便紅了臉，說道：「怪道你們串通一氣來算計我！等著我和你主子鬧去就是了！」平兒見鴛鴦滿臉惱意自悔失言，便拉到楓樹底下，坐在一塊石上，把方才鳳姐過去回來所有的形景言詞、始末原由，都告訴了他。鴛鴦紅了臉，向平兒冷笑道：「我只想咱們，好比如襲人、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兒什麼話兒不說的，什麼事兒不做？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我心裡卻仍是照舊，有話有事，並不瞞你們。這話我先放在你心裡，且別和二奶奶說：別說大老爺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這會子死了，他三媒六證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一個人去園子就遇見了平兒，沒這麼巧吧，恐怕還是鳳姐故意安排平兒去找她的吧。

效果確實也很明顯，鴛鴦此前在邢夫人面前還不怎麼好表態，心裡恐怕也是七上八下，沒有定數，但被平兒這麼一說，妥了，此事就此定了，絕不答應。

鳳姐這一招「釜底抽薪」耍得漂亮。

反正她已不可能再去想收鴛鴦到自己這裡來了，我得不到的，那你邢夫人也別想！

最後，說回此文題目。

鴛鴦拒婚，讓整個賈府都尷尬了。

而且還是大寫的尷尬。

首先是邢夫人和賈赦，本以為很容易，誰知鬧出這一會子風波，更是最終惹惱了賈母，從此更不待見她和賈赦，得不償失，尷尬。

其次是王熙鳳，婆婆要和自己搶小妾，自己有苦說不出，尷尬中的尷尬。

還有就是賈母，書中寫的是她因為此事「氣的渾身打戰」，寶玉挨打、鳳姐捉姦等等事情她都不曾氣成這樣，這裡她如此表現，只有一個解釋，她心裡清楚：自己還沒有死呢，大家都開始搶了，而且吃相還這麼難看。

這也很好的解釋了她為什麼因為這個事情罵王夫人，一個是當時邢夫人並不在場，而在場的只有王夫人和薛姨娘。二個是她聽到鴛鴦在發誓的時候還提到了寶玉，她就此以為王夫人也參與了此事，一起來爭來搶，兄弟相爭，府內傾軋，是她最不願看到的賈府亂象。

不僅尷尬，還很氣憤。

當然還有紅樓萬事不離的賈寶玉，書中寫的他聽到此事後的反應是：「寶玉將方才的話俱已聽見，心中著實替鴛鴦不快，只默默的歪在床上，任他三人在外間說笑。」

寶玉雖然也為鴛鴦心中鳴不平，但作為子侄輩，怎麼可能去指責自己的大伯，一向心繫紅樓眾女子的他只能選擇無言的尷尬。

其他如黛玉、寶釵、三春和眾丫鬟等人，各自尷尬也不足為提了。

最後，尷尬中的戰鬥機，莫過於當事人，鴛鴦。

如果說一大家子都因為自己確實優秀得上天而鬧成這樣，那她還應該自得自許。

只可惜，這一切其中所有的緣由，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此文為何心秋原創，授權知乎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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