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鯤

05-10

文/HJP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

桃子的魚「瘋」了，一起「瘋掉」的還有桃子本人。

三個月前，桃子糾纏著母親來到了花鳥市場。她只瞧了一眼，就認定那條小黑魚是自己的寵物。母親趴在魚缸前仔細地觀摩，然後扭頭對老闆說道：「這條魚是不是病了？怎麼萎靡不振的？」她說完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缸，魚群四散，只剩下那條黑魚，瞪著眼珠發獃。

「魚自身反應遲鈍，我也沒有辦法。」老闆冷冷地瞟了桃子的母親一眼。

「這種魚能養活多久？」桃子的母親心裡開始犯嘀咕。

「一年吧，勤換水就行。」老闆繼續翻著手頭的流行小說，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這種人真是太傲慢了。」桃子的母親有些不高興，拉起桃子的手準備離開：「咱們去隔壁看一看。」

「不嘛，我就要那條小黑魚。」桃子開始撒嬌，不停地甩著母親的胳膊。

「寶貝聽話，那條魚都快不行了，痴痴獃獃，養不活的。」母親苦口婆心地勸告。

「我就要——」桃子邊說邊開始抽泣：「你答應給我買寵物的。」

桃子的母親開始懊悔自己當初唐突的決定：「好吧，給你買。」

女兒瞬間破涕為笑。

「老闆，這條魚我要了，多少錢？」桃子的母親指了指魚缸里的那條小黑魚。

「四十六，一口價。」老闆將書頁闔上，隨口說道。

桃子的母親瞪大眼睛，覺得他在戲弄自己：「一條小魚憑什麼這麼貴！」

「這是從俄羅斯貝加爾湖打撈上來的魚苗，進價就要三十八。」老闆的臉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不能便宜一點么？」桃子的母親瞅了瞅魚缸和老闆。

「這是最低價了，這種魚除了我這兒，你再也買不到了。」老闆信誓旦旦地說。

「騙子。」桃子的母親低聲謾罵了一句。她發現女兒不知何時對著魚缸嘀嘀咕咕。

「你幹嘛呢？」她扯了扯桃子的衣袖。女兒滿心歡喜地說：「媽媽，這條魚能聽懂我說的話！真的。」

商販和桃子的母親都愣住了，隨即爆發出一陣歡笑。

「這孩子總是瘋瘋癲癲的。」母親打趣地說。

「您的女兒很可愛啊。」商販摸了摸桃子的馬尾辮。

「一個星期餵食一次，一次只能投食兩粒。」商販說完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玻璃瓶，裡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小顆粒。桃子認為那是彩虹糖，她的母親覺得它更像是一種葯，用來延長魚的壽命。「這是一條什麼樣的魚，居然依賴藥物生存？」桃子的母親覺得這個想法很可怕。魚的面目也變得恐怖起來。

「飼料也只能從這裡購買，一瓶足夠了，價錢嘛。」老闆將「藥瓶」放在桌子上說：「給我三十六塊錢好了。」

「你怎麼不去搶銀行呢？」桃子的母親牙齒咬得發緊，憤憤不平地瞪了老闆一眼：「不能便宜一點兒么？」

老闆面若冰霜地搖了搖頭。女兒開始向母親撒嬌，不停地牽拽她的衣袖：「媽媽，給我買一條吧，求求你了。」

母親一手拎著盛滿水的塑料袋，一手牽著桃子，走出了花鳥市場。

「我一定是瘋了！」桃子的母親心裡暗自尋思。

桃子的魚缸增添了新的住戶。一個月以後，小黑依舊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狀態。小黑是桃子對它的愛稱，儘管全家都很討厭那條黑魚。桃子按照商販的叮囑，每周只投下兩粒餌料。一些個頭稍大的魚匆忙地過來哄搶，吞咽下去後立刻吐了出來，彷彿觸碰到了火焰。小黑此時才懶洋洋地游出草叢，將餌料一口吞下。

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桃子發現那瓶飼料不見了。她翻遍了所有的抽屜，都一無所獲。「媽，你瞧見那瓶彩虹糖了么？」桃子焦慮地喊道。

「沒看見，你給它喂點別的吧。」母親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桃子來到廚房，從鍋底刮下兩粒米飯，碾碎了扔到魚缸里。小黑一如既往地游過草叢，將飯渣咽了下去。

「媽，它愛吃米飯啊。」桃子興奮地喊道。

「早知如此，就不該買什麼鬼飼料，花冤枉錢。」桃子的父親埋怨道。

桃子很快將那瓶飼料忘得一乾二淨，甚至餵食的次數也變得頻繁起來。

一個月以後，桃子驚訝地發現，小黑已經長到了一尺多長，儼然成為了大黑，它在澡盆里緩慢地遊動，身上的鱗片閃閃發光。

「這是一條龍魚，咱們賺大了。」桃子的母親抑制住激動的心情。桃子的母親再次光顧花鳥市場，想從「無良」老闆那裡再買一

條回來，卻發現商鋪兌了出去。接手的老闆根本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桃子的母親只得就此作罷。

桃子一家豢養龍魚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多人紛至沓來，想要目睹小黑的風采。一個闊綽的老闆花大價錢要買下這條龍魚，被桃子一口回絕：「這是我的小黑，誰都不許賣！」家人想方設法去開導桃子，接連地碰壁。

「你不能這麼任性！回頭我再給你買更好看的，乖啊。」母親敲打著桃子的屋門說。

「我不聽，小黑是我的，誰都不能賣！」桃子義正言辭地說。

母親跳著腳著急，心裡開始責怪女兒。

五天以後，桃子一家定購了一個巨型的玻璃缸，將體長一丈二的小黑抬進魚缸，然後用水泵注水。大家用鎚頭拚命地敲擊玻璃，一個時辰過後，小黑張了張嘴巴。全家人長喘了一口氣。「你一定要乖乖的哦。」桃子用手指敲了敲玻璃說道。小黑吐出一個水泡，然後翻身躍出水面。大家濕漉漉地走出車庫。

第二天，一輛印有動物保護組織標誌的卡車停靠在桃子家的樓下。五六個壯漢身披制服，戴著口罩衝進了桃子的家。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桃子的母親發出一聲尖叫。

「有人舉報你們私藏國家珍稀保護動物。必須即刻上繳。」為首的一個壯漢晃動著手裡的電棒，恐嚇桃子的母親。

「你們不能這樣做，這是我買的魚。」桃子的父親低聲反駁道。

「這是走私的活物。」漢子斜眼瞟了瞟桃子的母親說：「你們這麼做是違法的，懂嗎？」

桃子的父親啞口無言。母親開始給親戚打電話，卻被劈手奪過手機，摔在了地上。

在他們的威逼下，桃子不情願地將小黑交了出去。

一群人，將摻有麻醉劑的餌料投入玻璃缸，然後將小黑捆綁在卡車上，風馳電掣地離開了，彷彿桑迪亞哥捕獲了一條馬林巴魚。

桃子開始大聲地抽泣，母親想不出話語來安慰女兒。桃子的父親打電話痛斥動物保護組織的無恥行徑，卻被對方罵得狗血噴頭：「我們才不稀罕你那條魚！也沒幹過這種缺德的事情！」

鎮定之後，桃子一家決定報警。警察聽完他們的講述，無奈地擺了擺手說：「我們不負責寵物被搶的事情，何況那還是一條魚。」

桃子變得鬱鬱寡歡，每天盯著魚缸里的鳳尾魚發獃。

在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電視上播出了一條爆炸新聞：一個濱海水族館的玻璃在夜間被撞碎，一批奇珍異獸趁機逃進了海洋。水族館的館長引咎辭職。「這一定是小黑乾的。」桃子興奮地沖著母親呼喊。

「作孽啊。」全家人圍繞在電視機前，嘖了嘖嘴巴。

多年以後，一些出海的漁夫發現了一座光禿禿的小島，上面連一根草都沒有。第二天，這座島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人們說那就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