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世界<仰望星空的人兒>

「我們生活在陰溝,但總有人仰望星空」——王爾德

現在是,2016年十二月二日,凌晨一點。我剛洗完澡,聽班得瑞的音樂。

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早已不復存在,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極度物化的時代。用詩換酒成為落魄的代名詞,爛大街的感動被叫作了浪漫。

早在下午,我與一童年時期的小夥伴談論他工作時,不由得說到與他工作相關的火車呀,鐵軌呀。

那時,我站在馬路邊上。一輛輛卡車的轟鳴在山與混泥土大樓中間回蕩,空氣中瀰漫著大量捲起的塵土。冬日裡的天空陰鬱,整日都不見太陽。我不由自主的懷念起夏天,懷念那火紅的太陽。好在冬夏是會交替的。

夏天,太陽,火車,鐵軌。

夏天,太陽,火車,鐵軌。火車,鐵軌,山海關。山海關,鐵軌、聖經、瓦爾登湖。

啊!《夏天的太陽》。山海關,聖經。

是的,我想到了海子,查海生。那個用詩換酒的少年,那個比我早去過西藏的少年。

在初中三年級時,語文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首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作者:海子。然後很多同學拿起筆將它抄作筆記。因為我是屬於那種被稱為不作筆記不完成作業的「老油條」,索性裝樣子我也懶得裝了。

語文老師是個中年的婦女,臉呈正方形,帶眼鏡兒。毛都沒長齊,這句話經常被她用來數落我們。他會在講解吮吸一詞引得我們漏出遐想的壞笑後豪邁的扔出一句話「也不知道是你先吸還是你爸先吸」。那時候,我們是剛對異性產生無限幻想的少年人。她是一個老練、世故,給我們寫下「劈柴,喂馬」詩句的中年婦女。

她沒有講述關於海子的事。直到很久以後我都以為海子的性別是女性,就像我曾認為三毛是男性一樣。從海子這個名字我看到的是軟,柔軟。看到的是從「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里流淌出來的浪漫。那時我想,這些柔軟以及浪漫必定是只有女性才具備的。多年後,我輟學去了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人。而我遇見的那些真正內心柔軟,浪漫的人兒卻都是男性。

輟學後,我去了西藏,那時我開始讀海子的詩,在每一個孤獨的夜裡。讀「天空一無所有為何給我安慰」,讀「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要問,為什麼要活下去,是什麼值得活下去。這兩句文字似乎訴說著答案。

「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那是一顆孤獨的靈魂啊。

在喜馬拉雅山腳下,遇見一位賣假琥珀,假化石的藏族大叔。我一眼識破。對他說道:「大叔,這些東西假的吧」。他倒也不避諱,回答:「是啊,假的」。這樣的直白倒讓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高原上的風颳得凜冽,六月的天空還會飄雪花。我們都能看見遠處那終年不化的雪山。

短暫的沉默後,大叔說道:「造假的是你們漢族人,花錢買的也是你們漢族人」。我竟無言相對,世界依然不斷的倒塌,內心深處也很少獲得安慰。當腳下的土地和道路不再讓人感到踏實,人們開始追求那些浮華、絢爛,那些仰望星空的人兒都選擇了離去。也就說這世界徹底倒塌,那活下去看起來真的好像也再無意義。

大叔說完話後,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我背上包準備離開。大叔把我叫住,遞給我一顆海螺化石,是真的化石。說是送給我了。很很久久以前,青藏高原是一片汪洋大海,經過長時間的變遷,地殼的運動,大海也就變成一座座大山。據大叔訴說,化石是他在山上找了很久才挖到的。大的就留下賣錢了,送我一顆小的。恰好,我最喜歡的就是那顆小的。我想海子肯定是個敏感的人,這個世上給他帶來的溫暖肯定比悲傷少。

1989年,那個白衣飄飄用詩換酒的年代就要結束了。緊接著是那個信息化,經濟大發展的90年代。就在90年代大門即將開啟的時候,海子選擇了離開。他帶著幾本書,頭也不回,在山海關搭上了火車回去那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去年,從雙子那裡看到一本海子的詩集。那個版本是我見到最簡單,最喜歡的一版,封面還有紙張都很乾凈。我在好多書店都沒看到過。我硬是厚著臉皮叫他送給了我,他說讓我每天給他念首詩就可以。事到如今,我也沒給他念過幾首詩。很多人都會說海子死了,可我覺得他沒有死,他依然在我的世界裡啊,我依然會讀他的詩啊:

《夏天的太陽》

夏天

如果這條街沒有鞋匠

我就打赤腳

站在太陽下看太陽

我想到在白天出生的孩子

一定是出於故意

你來人間一趟

你要看看太陽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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