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使用創傷——我的精神分析治癒報告(1)

題記:巨大的恐懼,往往源於未知與想像。其實「真相」要具體得多,靈活得多,可能性多得多。甚至,也有趣得多。

一天早上,我看到一篇關於童年創傷的文章,數條留言看得觸目驚心。童年創傷的普遍以及嚴重程度、影響程度,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

而創傷、抑鬱,還遠遠不止來源於童年。

但「創傷」不是一個獨特的東西,每個人都有,程度不同,承受力與改善能力不同,最後每個人怎麼「使用」創傷,結果不同。

對,創傷是可以「使用」的。 去年二月,我在健康與情緒一塌糊塗的狀況下,開始接受長程精神分析以及學習心理學。一年半以來,經歷了從未想像過的心理建構過程。

一年前,我畫了一個總是在封閉和孤立狀態下的小黑人。我意識到它就是我。

一年後,「我如何看待自己」悄然變化。

如果只談結果,現在的我,身心相對健康愉悅,自信而條理清晰。當初身陷抑鬱,強烈自我否定、恐懼一切、舉步維艱時,怎麼會猜到我也有今天?

我曾描述過自己各種癥狀,許多抑鬱症科普文章里也極盡詳細地介紹,但其實無論癥狀是類似還是獨有,輕微還是嚴重,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你是否意識到,自己正處於抑鬱情緒之中,是否清楚自己有哪些選擇。

我並不認為在網上看專業文章是好辦法,因為大部分人對心理學、心理現象、癥狀以及一些專業術語,並不真的清楚,更無法正確區分,如果看字面意思,會產生太多誤解。對於身陷抑鬱的人來說,一個悲觀的誤解,往往打擊巨大。

在學術討論之前,人們常會下一個「操作性定義」,就是先確定我們對討論話題的定義是認知一致的。但大部分人,沒有機會在這樣的前提下來理解專業文章,甚至簡單的科普文章。以及,看上去很正能量的心靈雞湯。 更麻煩的是會把別人的癥狀和想法往自己身上套。對重度抑鬱症的描述,並不是一個只有輕度抑鬱癥狀的人必然的未來。

不清楚這些差異,往往讓人心生巨大的恐懼。 其實真相,要具體得多,靈活得多,可能性多得多。甚至也有趣得多。

我們應該重視抑鬱,但不該言必稱抑鬱。

我不是專家,不是要科普。我只相信抑鬱不是絕對壞事,更不是不變的狀態,既然有變壞的可能,也一定有變好的可能。關於抑鬱是什麼,以及如何面對抑鬱,相關專業文章已有詳細介紹。所以我不會談及專業領域。

我只能講自己的經歷和發現。

這些是我在這一年半的精神分析中,寫的N本日記,我曾認為它完全只屬於自己,至多可以屬於我的諮詢師,應該拚死捂住。或者我應該等分析完全結束,蓋棺定論,定義這是一個成功的治療,才有了告知他人的資格——萬一錯了怎麼辦?

但現在我意識到,永遠沒有獲得絕對正確的一天。分享這個過程的最大意義是,哪怕早一分鐘讓一個可能需要幫助的人知道,還有另一種選擇,另一種可能性。

因為,我發現,無論抑鬱者身處什麼樣的境地,誤以為自己沒有選擇,或者放棄選擇的機會,是滑向深淵的關鍵節點。 我有一種,想讓那種「選擇的可能性」,出現在這個節點之前的慾望。 所以我不想等了,這就寫。

回到使用創傷的問題。我想寫的,不是一種技術指南。而是我如何在漫長的精神分析中,弄明白一個個觀念上的偏頗與錯誤;邏輯與理性是怎麼出來的;如何不再生活在幻想中,更接近真實與真相;如何發現生之樂趣,而種種創傷,如何得以言說、消減、轉換,甚至成為力量。

立下這個宏願就發現,這個治癒報告不是可以馬上總結出來的東西。就像精神分析是長程的,而學習是終生的。

但我一定要開始寫。

在這件事情上,我特別特別感謝我的諮詢師,給予我穩定、專業及有效的治療,長時間支撐著我。我的日記里許多思考來源於諮詢師的指引,許多語言的版權屬於諮詢師。

感謝我學心理學的摯友。因為她剛好在我誤以為自己沒有選擇之時,幫我打開心理學這扇窗戶。

感謝心理學家胡老師,胡老師的慈悲與智慧,對我影響至深。我曾問胡老師:「為什麼我一定要走向光明呢?為什麼我就不可以頹廢不可以放棄呢?」她答,「如果你選擇了頹廢,你身邊的人就會很悲催。」這個答案把我定住,我也就從此成為了基本踏實的樂觀主義者。

為什麼我還沒開始寫,就在感謝一堆人,有點像在寫後記了呢?因為……你不知道,我心中對於開始整理和發表精神分析日記的恐懼感,已經盛裝出席。我想先把久存於心的感激寫出來壓壓驚,然後,準備,今天先寫到這裡……

(未完待續) 蟲蟲,寫於2016.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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