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講錄｜到底是降維攻擊還是升維攻擊，你弄反了沒有？

這兩年《三體》很火，但是一堆事後諸葛亮也沒弄明白，它到底是怎麼火起來的，連作者也不知道。

就我的觀感來說，讀完《三體》之後，覺得作者實在是很有想像力，但是文筆實在是不敢恭維。作者並不怎麼會講故事，裡面的人物也顯得蒼白，彷彿人物的設定僅僅就是為了闡述作者對宇宙大歷史的觀點而存在的。

但是有一個詞卻火了，就是所謂「降維攻擊」。

在書中，「降維攻擊」是宇宙中的高等文明攻擊對手的一種方法。宇宙的空間維度本來是十維的，由於各種高等文明互相之間互相進行降維攻擊，所以宇宙的維度不斷降低，其中一部分就是我們生存的三維世界。適應高維度生存的文明無法在低維度生存，這就是「降維攻擊」的理論基礎。在《三體》三部曲的最後，人類賴以生存的太陽系，就是被更高級的文明實施降維攻擊後，由三維展開為二維，最終消亡了的。

這麼一個理解起來難度不小的概念，怎麼就火起來了呢？原因就是一堆互聯網大佬將這個概念引入了IT界，到處宣傳，推波助瀾，一直講到你想不聽到它都難。

他們講的「降維攻擊」是什麼呢？簡單來說，就是自己先把姿態放低，減少一個對對手至關重要，但是對自己無關緊要的維度，讓對手因為無法適應在更低的水平線上生存，從而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比如說：殺毒軟體，從前都是收費的，靠賣軟體拷貝掙錢。360一來，直接免費！這就相當於去掉了「收費」這個維度，於是傳統的殺毒軟體公司就被「降維打擊」消滅了。

再比如說：零售商，從前都是層層代理，層層分銷，層層加價，而且還要按地域劃分，商品的成本大量都是落在了各級分銷商的頭上。但是，淘寶來了，像小米這樣的直銷品牌出現了，去掉了中間商的這個維度，更不用理會地域這個維度，於是互聯網電商面對傳統零售商，就具有無可比擬的價格優勢，於是橫掃千軍，「降維攻擊」成功。

更有甚者，還有人把這種現象描述成「螞蟻降維攻擊理論」：螞蟻只有二維世界，而傳統行業則是三維世界，小小的螞蟻挑戰貌似強勢的傳統行業，只有拚命拉低對手的維度，最終會破壞生態平衡。這不是一個層次的戰鬥，這就是「降維攻擊」。這是在宣揚一種潑婦罵街式的不擇手段，勝利的一方一定是更加光棍、更加屌絲的一方。

如果真的按照這個邏輯來說，那麼互聯網的出現，端掉了多少人的飯碗，把所有的競爭都拉低到 low X 的水平，攪亂了市場環境，降低了整個世界的逼格，簡直是罪大惡極，其罪惡令人髮指，罄竹難書！但是，這算「降維攻擊」嗎？我怎麼看著明明是「升維攻擊」啊？

以前的殺毒軟體都是收費的，如果在這個層面上與其競爭，那麼你做得再好，並沒有多麼明顯的優勢。這時候如果免費，這明明是增加了自己原本不存在的一個優勢，這是提升了一個維度好吧？

以前的零售商，是靠地域劃分的，有無數級中間商層層加碼，現在互聯網出現，生產者和消費者可以直接接觸，省卻了中間的一道道盤剝，一道道損耗，拋棄媒人，自由戀愛——這有何不妥？這種直達的捷徑，難道不是多出了一個原來不存在的維度？

這就好比兩軍對壘，原本雙方都只有陸軍，結果一方增加了空中力量——都未必是飛機，可能只是飛艇，甚至熱氣球，那麼原本在二維平面上發生的戰爭，就被一方的空中力量提升到三維空間，而沒有制空權的一方，就會頓時陷於劣勢。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就是這樣，交戰雙方都拚命挖戰壕，結果雖然經歷過「凡爾登絞肉機」等一系列戰役，還是只能膠著對峙，無尺寸之功，甚至出現「西線無戰事」的奇觀。為什麼？就是雙方都在同一維度競爭，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為什麼就沒有出現這樣的壕溝對峙呢？因為「一戰」快結束的時候，坦克發明了，再加上飛機的大量使用，飛機＋坦克的閃電戰大行其道，戰爭的維度一下子增加了，於是整個戰爭的形態都發生了改變。飛機和坦克就是分別在空中和陸地上增加了一個維度，這不明明就是「升維攻擊」嗎？

降維打擊是強者對弱者的無情碾壓，而升維攻擊是弱者對強者的絕地反擊。古往今來，弱者想要戰勝強者，從來就只有一個辦法：讓強者在自己選定的時間、地點，用自己定義的規則進行戰鬥。舍此以外，別無他法。

試想，如果按照強者的邏輯，跟強者硬碰硬，你能討得了什麼好去？強者既然是強者，就是在某方面有壓倒性的優勢，如果跟強者在它優勢的領域競爭，那才叫自討苦吃呢！

秦並六國，我們知道這是戰國的結局。但是，這個結局並不是理所當然的。在春秋戰國的大部分時間裡，秦國都是被東方國家目為夷狄的。東方的中原國家，自視為華夏文明的正統，秦國這樣的邊緣野蠻人，是沒有資格跟他們玩兒的。但是秦國默默向西發展，「遂霸西戎」，又在戰國時下閑棋吞併了巴蜀，取得了牢固的大後方，這時在面對中原各國，就具有了壓倒性的優勢。西戎和巴蜀，這些被中原各國看不上的地域，就是秦國多出來的維度，有了這樣的後方基礎，秦國終於一步一步走向了天下一統之路。

互聯網出現後對於傳統行業的這些衝擊，並不是對傳統行業發起的降維攻擊。相反，傳統行業原先的優勢依然存在，只是並不在這其中起決定性作用了。互聯網完成了點對點的無限連接，去媒化、去中心化的趨勢，讓新興的產業、公司得以繞過對手的優勢，給以致命的一擊——這才是一切變革的真相。這其中發生的，並不是攪亂了市場的零和、甚至負和的博弈，相反，互聯網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貫通能量，提升的是整個社會的總體財富等級。這當然不是以強凌弱的「降維打擊」所能概括的。

所以，我們獲得的啟發就應該是：分清「降維打擊」和「升維攻擊」的本質，思索自身能夠在競爭中提升哪個別人注意不到的維度，從而獲得別人沒有的優勢，最終取得勝利。

千萬不要搞反了！

（【軒轅十四Rex】系頭條號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