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虯九

胡大鵬的失敗跟一個人的缺席有很大關係,虯九,胡大鵬早就準備好了今天會有一場惡戰,所以他十天前就飛鴿傳書給在江南辦事的虯九,命他火速趕回長安,最晚不能晚過初三當天,可直到中午他也未出現。原來易天翔在三天前就已經等在長安城外三十里處的一條路上了。

虯九驅馬走在回長安的路上,他負有要務,一路上都趕得很急,從大路轉上一條小路時,他看到前面有東西阻礙了他的去路,一人一騎一劍一言不發地橫亘在路中央,黑帶束髮,黑色的夜行勁裝,這樣的場景虯九並不陌生,殺手。

虯九在三丈外帶住了韁繩,問道:「朋友,是找我嗎?」

一直端坐馬上好整以暇候著的正是易天翔,他拔出了劍更正道:「不。是它要找你。」

這是最明白無誤的挑戰宣言。

虯九並不認識易天翔,加以有事在身並不想多惹麻煩,耐心的再追問了一句:「為什麼?」

「因為你叫虯九。」

到這裡雙方嘴上已經沒話可說了,接下來就是用劍說話了。劍與劍相交,開始了。虯九的武功招式及性格脾氣易天翔事先都已摸了個七七八八,可虯九對他卻完全陌生,在知己知彼這方面他已經落敗了。武功方面的比拼孰優孰劣就有待證明了。

越打越快,越斗越狠,他們已不能停止,停止就是結束,生命的結束。虯九已由攻勢轉為完全的守勢了,他的劍象已現頹相,果然,易天翔的長劍攻破了他的劍網,那劍的勢道太猛、太霸,長驅直入,扎入了虯九的咽喉。撤劍,血灑。

易天翔經常會從他的對手那裡吸收一些有用的養料,將別人的招式與自己的融會貫通,他出戰的經歷越多,應戰的經驗就越豐富,他在武學上的造詣就越深。他最近在劍法方面又有了些新的見解,又新創了一招,真正威力如何他還不清楚,今日初次在虯九身上試招,這種效果他很滿意。

血,一種略帶溫熱的紅色液體,正從虯九的咽喉溢出,爬上了易天翔那柄細長的劍身,在這條細流快要漫過劍鍔時,那劍飛揚著離開了他的身體,那樣的狠戾冷絕以前一直都只有他虯九對別人的,想不到如今他也嘗到了這種滋味。隆,虯九的身體像座大山般轟然倒下,他還有最後一口氣,頭在血泊中抽搐掙扎,他最後看見的是一雙腳在緩緩遠去。

虯九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血的情景,他很小的時候就成了流落街頭的乞兒,那時是冬天,他好不容易討得了一個饅頭,可是卻被街頭的一個小地痞搶了,當時他為了搶回這個活命的饅頭,搬起一塊石頭將那小地痞砸了個頭破血流。第二天在街西頭那小地痞帶著另外幾人一起將他圍住了,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虯九知道自己要逃,否則只怕就要給對方打死了,像他這樣的賤命,誰會可憐、在乎?求生的本能讓他生出一股力氣奮力往前躥,可他爬到哪,打鬥就以他為中心卷到哪。在混亂中虯九摸到了一把菜刀,那時還管得了什麼,一陣胡劈亂砍,接著就聽見有人喊殺人了。見到自己手中菜刀上的鮮血,他明白過來,自己殺人了,後悔、恐懼立即湧上心頭。然後他扔了兇器拔腿狠命就跑,從此離開了他生活的那座小鎮,四處漂泊、流浪。

為躲避官府的追捕,他只在荒郊野外遊盪,在與野獸爭食的過程中他慢慢練就了一身蠻力,本來他就這樣被人世社會拋棄了,可他遇見了胡大鵬,後者非常賞識他的功夫,並將他領回去,這時他才算是有了個落腳的地方。或許是被隔離得太久的緣故,他的血變冷了,他發現再次動手殺人時他竟可完全將對方當作一頭牲畜,撕碎他們身體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心寒膽顫,不管什麼肉,人肉、獸肉,生吃他都不懼。他厭惡一切的人,除了胡大鵬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看來人有時比獸都讓他覺得可惡,那些人表面上對你笑,可心裡卻想著如何算計你,明的不敢來,專想著如何挖陷阱坑你。

女人,虯九也碰,當然,一完事就踢開她們,在他看來那些女人最是無情善變,你有錢時迎進送出熱情周到得無微不至,沒錢時,人還是那個人,可她的態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面孔也換為另一種。她們憑藉各種手段依附男人,孩子想生就生,生完即了事,孩子在娘胎里還算是有點關係,一出來就是各是各了,哪管他以後是成人還是成鬼。妓院,這就是他的身世,他的娘就是將他生在那裡。如今,這一切都結束了。

前一劍虯九的衣襟被易天翔的劍割掉了一塊,那碎布被拋向空中後緩緩落下,此時剛好被易天翔接住。他摸在手裡,那是一種上好的絲綢料子,剛好可以用來擦拭他的劍。當那塊沾血的綢子再次在空中飛落的時候,易天翔已經策馬絕塵而去。

殘忍,每個人血液中都有這種因子,那是一種力量的證明,瞬間終結的快意,操縱生命的恣睢。決鬥,在許多人看來才是男人之間的對話及解決問題的方式。連平常人家的數歲小童玩的遊戲都是官兵抓賊,幾乎都偏愛舞刀弄槍。甚至有個皇帝連天子都不願做,還要封自己為將軍。由此可見武力對人類的吸引力。只是在後天的生長中有些人會將其摒棄或壓抑,還有些人會將其發揮到極致,如想出種種折磨人的殘刑酷法,挖眼、割鼻、刺字、截肢等等。易天翔跟著凌青苹久了,受了她的熏陶,久而久之,生命在他心中自然變得輕賤了。在他看來那些想要對凌青苹不利的人,全都該死,他用不著手軟。

凌青苹知道任何人在馴服一頭野獸的時候都得先給它一些厲害瞧瞧,雙方的人馬都充當了他們頭兒手中的鞭子,要抽得對手心寒膽裂,跪地求饒為止,這是兩股烈性勢力的火併,也可以說是野蠻的群毆。

這就是群毆,沒有任何道理規則可講,不是一個人對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對一群人,每雙手對付另外一雙手的時候還得防備著冷不丁的誰就會從後面刺一劍或戳一刀,此時死了都不知道誰下的手。所以每個人都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是你將那一個人解決掉了戰鬥就結束了,你還得幫著同伴解除危險,幫著一起殺敵,因為這一刻取他命的敵人可能下一刻就是要取你命的人。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能有片刻的手軟,失去了理智及憐憫等情感,人此時和獸已經沒有區別了,只要不是自己的同伴,管對面的人有沒有冒犯過自己,他都兇狠的殺過去。殺戮已不是為了自保或避險,殺戮僅僅只是為了殺戮。

在凌青苹從後院回到前廳的那一刻,這場搏鬥終於停止了,凌青苹活著,就意味著胡大鵬死了。結局已定,她贏了。那麼再拼殺也都沒有意義了,長興幫剩餘幫眾跪地投誠了。

長興幫就這樣被鎮伏了,接下來只需收拾場面了。凌青苹宣告長興幫從今日起就消失了,它的酒樓鏢局等營生全部併入到天龍幫,其他幫眾既已降順,也都全部收歸到天龍幫麾下。至於胡大鵬的這棟宅子,全部珠寶及所有值錢物件也都要求送到天龍幫府庫中。所有要求一一吩咐下去之後,凌青苹才離開,她像個凱旋的英雄被眾人簇擁著走出長興幫的大門。孫玉常等人早已準備好了車子在外面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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