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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與現代心理學方法的比較

兩種智慧好說,「誰夠誰不夠」難說。因為眾所周知,比較是會惹麻煩的事。

比較出真知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吧,一位明星在台上很自在,兩位明星同台就較勁,甚至雙方的粉絲都各為其主捏一把汗。我以為這就是比較出來的麻煩。

之所以列舉如此不恰當的例子,因為作者也捏著一把汗,不是為明星,是為自己。如前言中所預警,現代心理學的愛好者可能認為本文不夠中立,佛學愛好者又可能拒絕接受本文的中立,雖說兩邊恰恰證明作者不能更中立,但憤怒之餘仍會遷怒作者——為何比較呢……

按說是啊,如此麻煩的比較,意義何在?

意義就在於:我們所講的兩種智慧,並非虛無縹緲的智慧,而是理性的智慧——前一種智慧太好辦了,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辦到了,可後一種智慧不好辦。何為理性?它以懷疑為源頭,以比較為過程。

首先看看人類的三種基本邏輯——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無不出自比較。

其次看看現代心理學這邊,大師威廉·詹姆斯將比較列為現代心理學的研究方法。而現代宗教學這邊,大師麥克斯·穆勒更提出「只懂一種宗教的人,其實什麼宗教都不懂」。

那麼佛學呢?有人會說:佛教不是無分別嗎?

說實話,那是本質世界的境界,而非現象世界的境界。不信的話,就請教下某位「不分別」大師三個問題吧:第一,我們見小孩落水,該救還是不救?第二,我們坐下,該坐火爐上還是坐凳子上?第三,我們出門,該穿衣服還是不穿衣服?如果都「不分別」的話,大師仍然是大師,但世界就亂了。

並且那是佛陀之後的說法,而非佛陀時代的說法(因此又超出了本文的範疇)。還不信的話,請讀下佛教的原始經典《阿含經》吧:從始至終,佛陀不都在與婆羅門教、順勢派、懷疑論等外道「分別」嗎?本文以佛陀為師,既然比較出真知,那真智慧就不怕理性的檢驗!

諸位,先別為我惹麻煩的勇氣鼓掌。因為開場白通常是柔和的:在我看來,現代心理學與佛學各有所長,甚至前者的所長更明顯——它最科學、最正統、最主流,當之無愧成為現代人解決心理問題的首選,而包括佛學在內的其他任何學說,都只能作為科學之外的補充。

但補充絕非可有可無,甚至不補充還不行,道理很簡單:生命不是為科學而活著,相反,科學是為生命而存在。之前我們提出了問題可能存在:第一,現代心理學似乎不足以解決現代人的煩惱;第二,現代心理學似乎不願意解決現代人的煩惱。之後我們證明了問題確實存在,現在需要解決問題了:第一,如何提升這種能力;第二,如何提升這種願望;前者涉及心理學的方法,後者涉及心理學的方向。

因此從整體方法上回答:佛學能給現代心理學提供什麼補充?或者說得尖銳些:佛學能否解決現代心理學解決不了的問題?

信、解、行、證

既然講整體方法,當然包括並超過我們已講的——認知與行為。讀者們會問:解決心理問題的方法,不會僅限於認知與行為吧?而心理學家會問:解決心理問題的方法,還能超過認知與行為嗎?對兩個問題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佛學就是這麼做的,只不過我們還沒把它的方法串聯起來罷了。

佛學的整體方法,概括起來共四個字:信、解、行、證。

所謂信,即信仰或信念。佛學讓人不信神力、信輪迴,就是信仰;佛教讓人諸惡莫作、諸善奉行,就是信念。

所謂解,即認知。我們講了悉達多的認知療法——破法執、破我執、破執著。

所謂行,即行為。我們講了悉達多的行為療法——八正道。

所謂證,即驗證。從感覺到覺知再到覺悟都是證悟。

回顧前面的內容,中間兩項雖是重點,但另外兩項也有提及。由此可見佛學的治療與現代心理治療最直觀的不同——數字上的不同。看看,佛學的治療包括四種方法:信仰、認知、行為、覺知。而現代心理治療少於等於兩種方法:或者認知,或者行為,或者認知加行為。

不同歸不同,有什麼好處呢?我們猜測:佛學增加了兩種方法,也增加了兩次成功的機會吧。無獨有偶,麥克斯·穆勒將自我意識分為感性、理性、信仰三種功能。現代心理學覆蓋了中間一種,似乎遺漏了前後兩種。

不過有人質疑:未必。首先,新的方法未必有用;其次,如果確實有用,為何沒被現代心理學採納呢?讓我們看看這兩種「可疑」的方法:信與證。

給宗教一點空間

信,首先是信仰的信。

信仰起源於神秘,表現為宗教,可以說:神秘、宗教、信仰三者,密不可分。

《聖經》中有這樣一句話:信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從理性的眼光看,時間上不在當下的、空間上接觸不到的都值得懷疑,可信仰要我們都確信為實。於是現代人常常視為荒謬。好在荒謬到一定程度,反而成就其偉大,就像基督教歷史上德爾圖良神父論證上帝存在的名言:「因為荒謬,所以我相信。」這正是理性所沒有的魅力。

且慢,我們不是一直強調理性嗎?當介紹佛學的時候,不是說拋開宗教嗎?是的,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之前拋開宗教,為的是看清理性;現在看清之後,還要把宗教找回。

並且以理性的名義。

如果我們足夠理性,就會承認人類知識的局限。由此想到羅素,這位曾經寫過巨著《邏輯原理》的大師,如此描寫生命的神秘:當青春已逝,有必要感到自己是來日無多的個體,是生命溪水的一部分,從源頭流向遙遠而未知的未來。

如果我們足夠理性,也會包容自己抗拒的內容。由此想到伏爾泰,這位啟蒙運動的開拓者一生反對教會,卻從不反對宗教。他說:理性的真正勝利,在於它使我們能夠與非理性的人共處。

因為本文的讀者足夠理性,我們才能審視宗教對心理學的作用。

宗教雖然不是現代心理學的一部分,卻原本是廣義心理學的一部分。我們的祖先早就發現,與理性相比,非理性才是直通心靈的捷徑。首先是禱告,其次是經文。受科學教育長大的一代往往以為「多幼稚啊」,其實不然。

禱告和經文都很符合現代心理學的原理。禱告有助於改善潛意識。比如《聖經》中說:「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借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基督教要求冥想般地禱告,佛教要求信徒每日念佛,伊斯蘭教要求信徒每日禮拜五次,都有加強潛意識的效果。而經文則有助於改善習慣,背誦經文、查閱經文、朗讀經文、執行經文,都無形中糾正著習慣。

進入科學時代,宗教的作用仍然被很多心理學家認可。比如榮格認可佛教,他用佛學的語言說:「人無法因所想的東西而解脫他的痛苦,只有憑藉比他更偉大的睿智。唯有如此,他才能超越苦。」當然榮格也推崇基督教,他認為天主教會堅持嚴格的懺悔制度起到了類似心理諮詢的作用,可謂世界上最大的心理諮詢機構。

宗教雖然有益,卻被現代心理學排斥在外,為什麼呢?因為不符合科學的定義。結果從盲目信仰的極端走向毫無信仰的極端。心理學家弗洛姆批評道:過去的反宗教奮鬥,是為了解脫精神上的枷鎖,這是一種反對不合理信仰的奮鬥,是人類理性信仰的表現,相信人類能建立一個自由、平等、博愛原則引導的社會。今日的缺乏信仰,是極度混亂與絕望的表現。

好在情況可以改變:只要取消科學的定義,現代心理學就可以重新接納宗教。我以為這將是一種雙贏的局面。何謂雙贏?

一方面,現代心理學需要信仰,因為它的根源——人類需要信仰。

有了信仰,很多事情才好解釋。比如,現代物理學家宣稱宇宙是大爆炸的產物,沒錯,但大爆炸本身從何而來?如果之前還有更多小爆炸的話,小爆炸又從何而來?又如,心理學家宣稱進化論已經否定了創世論,沒錯,但生命的第一次飛躍從何而來?人類的第一次意識又從何而來?如此追溯下去,必然得出牛頓曾經得出的結論:科學固然可以解釋自然,卻無法解釋創造自然的原動力。

有了信仰,社會道德才好實現。俄國小說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說:「如果沒有上帝,一切都可為。」可那樣的話,人類將無敬畏、善惡將無區別。這句話不如反過來講:因為有信仰,壞事才不可為。

有了信仰,心理學才好治療。心理學家布里爾博士說得好:「一個真正有信仰的人不會患精神病。」

另一方面,現代宗教也需要理性,因為它的根源——造物主創造了人的理性。

站在宗教的角度,我們不妨這樣理解:上帝造人,不是為了讓人類崇拜,而是為了讓人類選擇。雖說自我選擇不可避免帶來懷疑,世界上沒哪門宗教喜歡懷疑,但唯有如此,才能彰顯造物主賦予人類理性的本意吧。

更重要的是,我們根本不必二選一。諸如牛頓、愛迪生、愛因斯坦等眾多科學巨匠都是虔誠信徒。牛頓說:「科學與上帝偉大的創造相比,不過如一個孩子在大海邊偶然撿到一片美麗貝殼而已。」愛迪生說:「假如我否定上帝的存在,我就等於褻瀆我的知識。」愛因斯坦說:「沒有宗教的科學是跛子,沒有科學的宗教是瞎子。」我不是說信仰上帝才能成為科學家,只是說不矛盾——請給信仰一些空間。

給道德一點空間

除了信仰的信,還有信念的信。

區別何在?簡單地說,信仰帶有神秘,一般被稱為宗教;信念沒有神秘,一般被稱為道德。

作為哲學的一部分,道德不像宗教那樣神秘,也不像科學那樣嚴謹。舉例來說,佛教中的「諸惡莫作、諸善奉行」就談不上神學或科學——雖然理性,卻無法實證,因此只好要求各位「有信念」。類似地,大多數正義感和價值觀都屬於這種情況。

自古以來,道德就是廣義心理學的一部分,不僅因為理性,更因為有益。積極的效果無需多言,社會正義鼓舞過仁人志士為之獻身。但如果缺乏道德,負面的效果更需警惕,古有《三字經》云:人不學、不知義,今有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寫道:把應該做好的理由堅持著念念不忘,把我們想走更繁華路程的念頭遏絕,把我們的腳毫不退縮地踏進更費力的途徑——這些是道德能力的特徵。

既理性又有益,道德卻也被現代心理學排斥在外,為什麼呢?同樣因為不夠科學。在這點上科學家們並沒搞錯:道德完全不客觀,更談不上準確、普遍、可控的客觀。因此,儘管你預期現代心理學給你指導,可現代心理學家千方百計地拒絕給你道德指導,即使以認知命名的「認知療法」,提供的認知也非常有限,因為中立才是科學應有的態度!

「價值中立原則」被現代心理學界奉為聖經。奇怪的是,連人本心理學家都隨聲附和,卻無法解釋「以人為本」恰恰是一種正確而不中立的價值!

情況同樣可以改變:只要取消科學的定義,現代心理學就可以重新接納道德。有人會問:心理學已經有了認知,還需要道德嗎?我以為需要。原因在於知識無法替代道德對潛意識的作用。比如我們要找仁、義、禮、智、信的道理,還真不如讀《三國演義》《西遊記》《水滸傳》《紅樓夢》更靠譜些。我不想把四大名著改編為心理學的教材,只想說,根本不用改編,它們本來就是心理學——請給道德一些空間。

給感覺一點空間

除了「信」,還有「證」,即覺知。

我們前面簡單提到,覺知是身心連接的關鍵——「覺」連接身體、「知」連接心靈——可意義何在?

首先,身心連接讓人更健康,生理上讓身體更健康,心理上讓心靈更健康。自古以來,東西方都認為這一目標很重要,只不過比較而言,西方強調理論,東方則強調方法。佛家講覺知、道家講養生,都在尋求實修的方法。

其次,身心連接還讓人更感性。對現代人來講不太好的消息是,各項身心的機能都在退化;而好的消息是,動物般的感性特質始終在我們體內,等待覺知重啟。

更感性與更健康,都是為了回歸生命的本性。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誇張呢?其實像作者這般理性的人是很難誇張的。我只想說:生命有理性與感性的兩面,無論偏離了哪一面,都將失去平衡。

這也是心理學家羅傑斯一直追問的問題:如何成為完整的人?因此毫不奇怪,他痛批現有的體系:通過割裂思想與感覺——思想是被認可的,感覺被認為是動物性的——而導致可怕的非人性化。

羅傑斯提出的問題無法被現代心理學回答(也無法被他本人回答),原因在於感覺並不科學。別誤解,現代心理學中有測量感覺,可那與覺知練習是兩碼事。前者目的在於科學研究,後者目的在於身心健康。如果你問:現代心理學不需要感性的力量嗎?說實話真不需要,只要現代心理學是科學的,它就不需要是感性的!

同樣只要取消科學的定義,現代心理學就可以接納覺知,從而把佛學實修的方法改造為心理健康的流程,甚至改造得更現代、更系統、更標準。我不想向心理學家強行推薦來自東方的方法,只希望給覺知一些空間。由於覺知開始於感覺,也不妨說:請給感覺一些空間。

總結佛學的整體方法:

第一,在「信」上,請給宗教、道德一些空間;

第二,在「證」上,請給感覺一些空間;

第三,在「解」上,請給虛無一些空間;

第四,在「行」上,請給清靜一些空間。

看來,佛學能給現代心理學的第一條補充就是:方法上,更多元一些。而要做到這點,就要先修改現代心理學的定義!

關於「佛學為什麼能解決現代心理學不能解決的問題」,我們找到了部分答案,還不是全部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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