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二三
前幾天老媽跟我說她要回老家,因為小姥爺一周年到了。猛然驚覺,小姥爺去世都整整一年了,明明覺得才不久發生的悲痛之事啊。
猶記得那年大學畢業時,我回自己的初中母校實習。老爸老媽為了生計不得不外出務工,我就到外婆家暫住,就跟小姥爺和外婆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外婆因為年事已高,幾個舅舅常年在外務工,沒人照顧。而小姥爺獨自一個生活,於是兩個老人為了相互作伴,一起合灶做飯。每當傍晚時分,我散學歸來,小姥爺搬出小桌子,我和姥姥就端出碗筷,祖孫三人,坐在門前稻場上,伴著夕陽餘暉,腳下圍著小狗、小貓和小雞們,吃著飯菜,眺望田園風景。那時天很藍,風很暖,空氣里瀰漫著香氣。即使現在回想,仍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心中溫馨陣陣。後來順利在家鄉找到了工作,雙休回家,老媽也不在出門打工。從此每當家裡有什麼好吃的,或者來客人了,小姥爺總會打電話讓我和老媽過去吃飯。即使後來我結婚生子了,這個習慣仍舊保持著。
小姥爺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後來不知是何原因,女方離開了,從此以後他就一直一個人生活了。小姥爺這一輩子,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總共為自己蓋過三次房,這在以前的艱苦歲月里,困難是可想而知的。前幾年剛好趕上政府「危房改造」和「五保戶政策」的補助,新建了比較滿意的屋子,用老媽的話就是,好不容易有了住起來舒心的屋子,過幾年舒坦的日子,人又走了,真是命苦!小姥爺未曾有子女,但他有六個侄男侄女,不論誰家有事務,都是盡心儘力幫忙。誰家要是需要出力氣幹活,定有他的身影。在我的記憶力里,只要我家有事,小姥爺總來幫忙。印象最深就是家裡拆遷泥巴建造的廚房,那一大塊一大塊有著十幾斤重的泥坯,從高高的牆上拆下來,然後運走,真的很吃力。而當時二十多的我都累的筋疲力盡,更何況是六十多的他了。像小姥爺他們那樣一輩的普通農民,都經歷過大饑荒。童年都在飢餓中度過,親自見證過很多重要的歷史時刻,所以對於土地和莊稼,有著特殊的感情。即使是在酷熱難耐的伏天,年老的他仍會頂著烈日去田裡拔草,打農藥,給莊稼送水。汗濕了他的衣襟一遍又一遍,但他並不關心,關心永遠是他的莊稼長得好不好,只要收成好了就可以抵過一切的辛勞了。在他沒被確診癌症那年秋天,他還收了一萬多斤的稻穀。即使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不已的時候,還跟人說,等病好了,挑選幾塊離家近的田地種種,做口糧……
隨著機械化的推廣,以前的原始耕地工具——耕牛漸漸消失了,因為耕牛價錢高,餵養耗費時間,大多數家庭都選擇了機器耕田機,而又由於打稻場是泥地,下雨後被行人踩得高低不平,坑坑窪窪,這個會使稻穀在收割打場和晾曬時鑽到泥地縫隙里,糟蹋糧食。於是農人們每到收割前,都會壓場,使泥地平整光潔沒有縫隙。以前都是用牛拉著石磙,慢慢壓平,現在沒有牛了,大多數家都用手扶拖拉機拉著石磙壓稻場。當然現在更進一步了,直接把稻場做成水泥地,這些工序就都省略了。可是小姥爺沒有手扶拖拉機,他也用不好,他還是用原始老辦法,沒有牛,他就自己套上繩子,讓自己當牛,拉著石磙壓稻場。你要知道石磙那可是有著幾百斤重實實在在的大石頭呀,拉著它在偌大的操場上轉悠。低著頭,弓著腰,你可以想想這是怎樣的畫面。於是酒和煙成了他的解乏之術。累了,喝杯酒,催睡眠,倒頭睡;乏了,抽支煙,提個神,繼續干。也許你要勸解他少抽煙,損害身體,可他會說大字不識幾個,也沒其他愛好,終身忙碌如果這個愛好都斷掉,那還有啥奔頭呢。不想去爭辯什麼,但小姥爺死於肺癌,也許跟他長期喝劣質酒,抽低等煙不無關係。
小姥爺一生正如大多數普通的農民一樣,勤勤懇懇,在土地上求生活。精打細算過著日子,沒有什麼值得稱頌,被後人記住的建功偉業,但卻質樸地過著自己的生活,有著屬於自己的喜怒哀樂。雖不為外人道,但確實真切地活過。
有人說,人的死亡分為三種:一種是肉體的自然死亡,一種是社會宣布你死亡,最後一種是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了。想想對於大多數普通人這真的是再準確不過的描述了。沒有任何東西留下你的印記了,你真的就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逝去的人,之所以繼續「活著」,是因為有記著他的親人在。那些記著他周年的親人,那些在他生病期間,無微不至地服侍,不辭辛勞的侄男侄女們,不正是小姥爺生命的見證,愛的回報,人生的意義么。
現在每次回老媽家,經過小姥爺房子門口,看著門前的荒草,房屋的凋零,眼裡總是澀澀的,想著再也沒有人打電話喊我來這所房子里吃飯了……
在小姥爺走的這一年裡,經常夢到他,醒來常常眼角掛滿淚痕。我是一個不善於直接表達情感的人,對於很多事只默默存於心裡,自己慢慢消化。其實有很多東西,你未必都要說出口,非要去用某種外在的形式來表現,自己無愧於心就行了。
值此小姥爺一周年之際,寫幾段文字,來悼念下他老人家,也撫慰自己心裡的傷痛,懷念過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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