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我高聲詢問,又有誰在?

在任我行初當教主的時代,教眾們覺得他「性子暴躁、威福自用」。

這話看著平平無奇,實際上大有文章:

它的潛台詞是任我行治理下的日月教全憑教主好惡,誰也不敢拍胸脯說自己還有明天,鬧得雞飛狗跳,每個人都沒有安全感。

《人民的名義》里說:中國的政治生態就是一把手掌控絕對的權力。在這種動輒得咎的權力體制下,即使沒有東方不敗篡權,也可能出現西方不敗、南方不敗,甚至當壓力上升到不可忍受的程度時,向問天等人也會揭竿而起。

東方不敗的篡權上位正當其時。

這既是權力的野心,也是自保的手段。在這件事上,向問天也罷,童百熊也好,包括其他沒有名姓的長老們,都或明或暗地樂見其成。

東方不敗成功了,黑暗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對整個江湖來說,東方不敗當教主是讓人幸福的,那是日月神教最人畜無害的歲月。

這事情看起來透著幾分荒誕:

任我行教主是名副其實的鷹派人物,儘管武功只和左冷禪差相彷彿,日月神教上下卻充滿了攻擊力。等到東方不敗篡位當了教主,教眾們「一統江湖」的口號喊得山響,卻沒什麼實質行動,讓整個江湖有了十二年的安穩日子。

難道東方不敗是鴿派人物?不像啊,他是梟雄嘛!你看他不僅能殺自己的七個小妾,還能設計剷除文、丘、郝三位長老,囚禁任我行,眉頭都不皺一下,怎麼會是鴿派?

有意思的是,與江湖相安無事的同時,日月神教內部正發生著深刻的變化。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角度看,會得到截然不同的感受。

少林、武當和五嶽劍派們趕上了好時候,那是東方不敗統領日月神教的時代;日月教的教眾們也趕上了東方聖教主,卻是有苦說不出,遠不如那些江湖外人們的幸福。

整個江湖的幸福感,無法沖抵他們的不幸。

在任我行時代,教眾們擔心的是教主的喜怒無常,自己有今天沒明日,擔心的是教主雄心勃勃,自己會淪為對外戰爭的犧牲品。

在東方不敗時代,教眾們終於沒有了對外戰爭的擔心,而是開始了造神運動,並在造神中失去了完整的自己。

你看,事情就是這麼荒謬:

對外綏靖退讓的統治者,往往喜歡對內實行高壓與洗腦。

在東方不敗治下,高壓與洗腦無處不在。

我們最熟悉的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但這只是冰山的一角,更多精彩的短章藏在日常應答和「教主寶訓」中讓人過目難忘。

你看這句:「教主指示聖明,歷百年而常新,垂萬世而不替,如日月之光,佈於天下,屬下自當凜遵。」端的是文采與馬屁齊飛,恭敬與肉麻一色!

當然,更肉麻的還有很多:什麼「教主神機妙算,當世無人能及萬一」,什麼「每見教主金面一次,便覺精神大振,做事特別有勁,全身發熱,似乎功力修為陡增十年」,什麼「一天不讀教主寶訓,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這種日常應答和「教主寶訓」是最奇妙的物事,不僅將日月神教偽宗教的儀式感顯露無遺,更通過這種儀式感來不斷強化催眠,讓人慾罷不能。

這不是小說,而是現實,每天都在真實上演。

在《1984》里,喬治·奧威爾曾經為我們提供了一段奇妙的迴響:

「我舉的是幾個手指,溫斯頓?」

「四個。」

「如果黨說不是四個而是五個——那麼你說是多少?」

「四個。」

「你學起來真慢,溫斯頓,」奧勃良溫和地說。

「我有什麼辦法?」他口齒不清地說,「我怎麼能不看到眼前的東西呢?二加二等於四呀。」

有時候是四,溫斯頓。但有時候是五。有時候是三。有時候三、四、五全是。你得再努力一些。要神志健全,不是容易的事。

有人說,沉默是最後的一種自由。

可在東方不敗治下,沉默權並不存在。你如果想活下去,就不能說真話,而是必須像溫斯頓那樣學習違背自己的良知。

最近,我總是想起一副老對聯:唯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

它懸掛在北京故宮的養心殿,作者是雍正皇帝,話說的大義凜然:天下雖是靠我一個人治理,我又怎麼能讓天下人來供奉我一個人呢?

熟悉歷史的朋友們都知道,正是在雍正時代,皇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做了婊子又怎麼能不立牌坊?所以,他這對聯看看就好,當不得真。他想表達的與字面恰好相反:以一人治天下,為天下奉一人。

紫禁城的椅子只有一張,黑木崖上的椅子同樣獨一無二。面對這張代表權力的大椅,教眾們需要做的就是下跪,並諛詞如潮。

那椅子上的東方不敗要做什麼呢?

東方聖教主自然明白椅子的重要性,也明白椅子上坐著的他,還是任我行並沒有什麼不同。這種源自權力的內在危機感,或許會讓他高聲詢問: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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