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季花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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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們穿梭在灌木叢里,一道影子就看不見了。

季琦笑了笑：「別去推辭掉比賽啊，不然你會想更多心更煩。」他拉起我,「走吧，請我喝飲料,但我絕對不要上次那個中藥味的。」

就在剛才季琦問我喜歡誰的時候，我指著他說：「是你。」

當然是季琦請我喝的飲料,他清楚我的家境。表面上看起來我換了更好看的衣服還會有好多女孩子應該有的小玩意,但只是外婆把原先供養我和佀光的錢全部用在了我身上。還是那個平房進門就是一股陰涼潮濕,還是要靠外婆提前燒好熱水袋取暖,還是捨不得向南笙遞來的牛奶,還是要夾緊自己怕再受傷。

季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顯得心情更好。我並沒有親近誰而後又排斥誰,生活環境對我的影響讓我遇到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比方很小養父打了我,我賭氣不吃飯，養父就會把飯潑掉,即使裡面有很多專門給我夾的肉。外婆就偷偷給我送東西吃,養父發現就會罵我「慣的賤毛病」。所以當下次養父問我要不要吃飯，我會說要。到現在六年級,除非是遇到會對我產生威脅的事情，我不會去拒絕別人。往小里說,就是不會拒絕季琦向南笙。我沒有資格去拒絕別人的好。我怕它再也回不來。

我沒資格拒絕向南笙退出比賽。

冬日的陽光溫柔且虛張聲勢。不少樹葉開始發綠,整個視線里都是未睡醒的行人。在瞌睡的下午,班裡的人流著汗學習同時與睏乏做鬥爭。而我，站在楊樹蔭下，喝著一杯熱紅茶，向南笙給我的。訓練休息期間，他去小角落的玻璃窗口買了飲料解渴。我一直很不明白學校明令禁止去那個小窗口買東西卻還一直要它存在的原因。對學生來說，能滿足眼前需求的東西，那就是對的，就像我現在喝著暖胃甜滋滋的紅茶，我就還捨不得向南笙。

臨近放學回到班裡，正巧上自習，坐在我前頭的男生回頭給我聊天，露出羨慕我不用上課的目光，恰巧我也因此事怡然自得，捂著嘴巴擋住笑容沖他搖頭。男生說：「佀曉珺，你這麼閑，要不替我寫作業吧？別慌不是白寫，我給你錢，一科的作業兩塊錢行嗎？」我呆住了，腦袋裡一片空白，這事說不清是好是壞。這個時候，那男生塞到我鉛筆盒十塊錢：「這一周的數學作業你包了哦！」

下課鈴響起，前排的男生飛一般就出了教室，他回頭看我一眼：「別忘了哦。」

所以我每天要做兩份數學作業，第一遍寫完自己的，第二遍重新再來。並不是單純的抄寫，而是溫故知新徹底弄懂這個題。拿著別人的錢替別人做作業，竟然激發了我學習的興趣，雖然整天為比賽籌備，但是我把所有除訓練以外的時間全部用來學習。前排的男生又把剩餘所有作業全部交給我，一個星期能得到五十元的工作費。這筆錢，讓我能偶爾給季琦向南笙買些禮物，某某足球運動員的海報，某個明星的磁帶，解饞的小浣熊乾脆面，大汗淋漓後的一瓶汽水。當然，我沒忘記外婆，經常買些肉串干炸裡脊帶給她。這麼多年，我拿夠了那兩個男生對我的好，外婆理所當然把我帶回家的東西當成是季琦向南笙買來的。而我很內疚，一直覺得收錢替同學寫作業是種犯罪，多次給前排的男生說不要走漏風聲。而那個男生又從外班給我拉開三份生意，我每天要負責五份作業。還好小學課程壓力小，完全能夠應付。這樣我每周能賺到二百塊零花錢，比外婆一個月掙得還要多。每次手裡拿到錢，有種特別的成就感，這種成就感被那時候的我理解成施捨給乞丐錢的感覺。更令我興奮帶有吃驚的是，雖然沒怎麼上課，但我期末考試成績是全年級第一！這幾份多出來的作業，莫名其妙讓我求知若渴，就這樣，佀曉珺從學習一般的窮人家孩子變成可以買很多新衣服新鞋子而且學習超棒的好孩子。

新學期養父帶著佀光送來我的學費，而明天我也要跟著學校的隊伍參加無線電測向比賽。外婆一直在說我的學習成績突飛猛進，看到養父也漸漸露出酒窩。佀家的兩個孩子分別是各自學校成績最好的學生，做父親的哪能不驕傲。養父摸了摸我的臉：「你明天就去比賽了，和同學們相互照顧，聽老師話。」我點點頭。他又單獨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我，「想吃點什麼就自己買。」對於我這個一周能賺二百元作業費的孩子而言，稍微高傲點就會拒絕眼前這個不曾關心自己的父親。「我不需要。」我推回養父的手，「什麼都不缺。」在我看來天真無比的養父竟然抖著嘴唇說：「我的孩子終於長大了……」

拒絕你的錢，就是所謂的長大了嗎？

臨走佀光抱住我，又坐到父親自行車和橫樑上，離開他視線里的那座小平房。外婆摸著我的腦海：「孩子你沒必要這麼恨他，他永遠是你的父親啊！」

那個窮困潦倒的，重男輕女的，脾氣暴躁的，胸無大志的男人，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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