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與男人——評蘇童《河岸》

男孩與男人

蘇童的「男孩成長史」寫作在文學研究領域已經近乎陳詞濫調,《河岸》的封面上這樣寫著「一條河,一群流放者,一段發囧的歷史,來自香椿樹街上的少年漂泊到河流之上,空曠……孤寂……」大概從這句話里,就可以知道蘇童在《河岸》里再一次書寫了一個男孩成長的故事,在岸上抑或在船上,懵懂男孩的困惑與成長,其實一樣都不會少。

男孩庫東亮的成長仍舊是以愛與性行表現,庫東亮的成長,始於他對慧仙的注視。這種小心翼翼的注視近似於偷窺,其中混合了一個少年懵懂的愛戀與剋制不住的情慾,而父親庫文軒則窺破了他的心思,無時無刻不對他的愛與欲進行壓制——不准他看慧仙,不準勃起。情與欲是庫文軒的傷痛,也是他的恥辱。在烈士後代的身份被撤銷,失去在政府的職務之後,庫文軒遭受了母親的白眼與侮辱式的審訊,母親以種種方式逼問父親的外遇,時間、地點、人物,巨細無遺。而父親的自我閹割又使他背負恥辱,從此他成為眾人口中「半條雞巴」的人。父親於是視庫東亮的情慾為洪水猛獸,進而以強硬的態度試圖阻斷他與慧仙之間的聯繫。庫東亮在父親的壓制與抑制不住的衝動中愈加不安,甚至幾次在慧仙面前落荒而逃,青春慌亂而迷茫,庫東亮在進入到青春期以後似乎一直是一個毛頭小子的狀態,在閱讀的過程中我曾經驚詫,彷彿昨天還是那個被人搶走了麵包的小孩子,怎麼轉瞬間就長到了26歲?他似乎停留在了他的少年中,唯有父親的衰老指示著時光的流逝。

庫東亮的再一次成長開始於父親的自殺未遂,這也是父親正是變得衰老無力的開始。責任與擔當像是瞬間彙集到了庫東亮的身上。這樣的成長於他而言是一次突然的拔節,慧仙的形象在此淡化並退場,視線的焦點在一次回到父與子的關係上來,父與子由衝突轉向和解,針鋒相對的氛圍終於淡化。庫東亮開始為父親的身份而奔忙,這個遺失的身份曾為父親帶來聲望、優裕的生活與貌美的妻子,它的遺失使父親一下子失去所有,父親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他的身份。

而庫東亮一樣是在尋找,他在尋找自己的歸處,隨父上船,船不是他的去處,回到岸上,岸上無人收留,再回船上,庫東亮仍然想要上岸。他本無錯,如果說父親的最終潦倒尚有一點點自作自受的成分在,那麼庫東亮絕對是在歷史浪潮中飄零無所依的孤獨個體——他受父親連累而走上駁船、他無所依靠、受人欺負、窩囊,母親遠走,父親死去,慧仙決裂——庫東亮最終也沒有找到他的歸處,甚至河水也停止了低語——河水曾經是祖母的象徵,而現在,祖輩都已離他遠去。岸上也再不容忍他踏足一步,他徹底成為了一個漂泊者。

尋找與不得之間的落差是庫文軒父子的悲劇所在,庫文軒最終以負碑跳河的絕烈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而庫東亮,還有漫長的生命在等待他。

還是想說說慧仙,她和仙女太像了,一樣略有姿色,被人眾星捧月似的長大,一樣淪為權力的犧牲品,一樣刁蠻任性最終變得老練油滑。而保潤,某種程度也是庫東亮的翻版,一個普通而窩囊的男人,在受盡欺負後最終爆發。蘇童的自我重複與單調模式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他的作品,背景、敘事方式等等儘管一換再換,然而刁蠻的女孩、窩囊的男孩、嘴碎的左鄰右舍、一個惡霸,這些卻是一再重複的元素,以至於讀來全篇,毫無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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