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官: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這是「尋找100個人的鄉土記憶」的第19篇文章
成年之後回望故鄉,心頭總會有些小小的感傷,因為知道,那些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琪官 92年生人
故鄉:江蘇鹽城
職業:文字工作從事者
壹 | 遠在日本
距離15年辭去工作隻身一人來到日本已經過去了兩年,琪官漸漸習慣了與故鄉隔海相望的距離。
還記得剛來日本的時候,聽不見鄉音,看不見熟悉的風景,二十多年的時光壓縮在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里,毫無用武之地。
強烈的孤獨感,讓琪官經常想起故鄉,留在記憶里的那些街道,轉身就能抱住的家人,哪怕是一句話也沒說過的鄰居也能給他莫大的慰藉。
但艱難的日子總會過去,生活步入正軌之後,故鄉也就不會那麼頻繁地出現在夢前。如今的琪官自如地在異國城市讀書、寫作、看風景,與無數陌生的面孔擦肩,從他們或喜或悲的眼神里幻想他們正經歷著的愛情。
半年回家一次的距離對他來說變得剛剛好。問問身邊的中國人,兩三年沒回去過的也大有人在。
但一個人永遠不可能甩脫他的故鄉,作為一名作家,琪官的作品中處處都能窺見故鄉的影子。「就算我不去刻意寫它,它也早已滲透進我的血液里。」
貳 | 童年的那個村莊
琪官的故鄉鹽城,是座寧靜的海邊城市,古代以製鹽聞名,因此得名。雖說靠海,但琪官卻從沒去過家鄉的海邊,只聽說那裡住著麋鹿,住著丹頂鶴,被譽為「東方濕地之都,仙鶴神鹿世界」。
圖蟲-天南713/攝
作為江蘇十三市裡唯一沒有山的城市,鹽城水域遼闊,老家屋後就是一條河,村莊與村莊之間以河為界,夏天人們在河裡游泳釣魚,漁船從水面靜靜划過。
在這個水鄉有著琪官近乎所有的童年記憶。周末的時候和小夥伴們一起去小池塘里釣龍蝦,呆在家裡跟著爺爺學毛筆字,照著院子里的菊花畫水墨畫。
那時,日子無憂無慮,父母還很年輕,村子裡很多從小就認識的人也都還在世,小小的琪官伏在大人膝頭聽了很多家長里短,知道了很多故事。
12歲時,琪官第一次離開故鄉,帶著一個木製的箱子到隔壁鎮上讀書;18歲時,坐火車去南京讀大學,雖說仍在同一個省份,但看著車窗外飛速溜走的流動的綠色時,琪官知道,自己離故鄉越來越遠了。
大學畢業,他在南京工作了一年,便毅然辭職,隻身一人去往日本。與故鄉的距離就這樣隨著年齡學識的增長不斷拉長。
叄 | 就算逃到了天邊,影子還是會落在故鄉的大地上
遠方,每個年輕人都曾在腦海中描畫過那個地方。因為深信遠方會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年少的他們決絕地舍下故鄉,前往自己的「遠方」,他人的「眼前」。
但對於異鄉遊子來說,就算逃到了天邊,影子還是會落在故鄉的大地上。只要說起家鄉特有的美食或者風俗,就會立刻被打回原形,回憶起在故鄉的日子。
鹽城的粽子是琪官見過的唯一沒有用線繞起來的,包好後,用一根偏平粗大的粽針,像穿針引線一般,將粽葉長長的尾巴穿過粽身,拉緊,渾然一體。每逢端午或者學校開學,家裡都要裹粽子,寓意「高中」。
在小時候的琪官心中,大年初一可以算是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了。每次天還未亮,小孩子們就已經興奮地結伴出門「奔糖」,方式有點類似西方的萬聖節,只不過不是扮鬼,而是穿上美美的新衣服,挨家挨戶拜訪。只要在門口大喊:「恭喜大發財」,戶主就會給每個小孩分上幾塊糖,遇到剛結婚的人家,還會有紅包拿。
這些遙遠的記憶,保持著一定的溫度,溫順地呆在腦海深處,隨時可以翻出來重溫講述,但琪官不太會主動回想,正如張愛玲所說:「回憶無論美好與否,回憶起來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的。」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些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肆 | 在故鄉得知死亡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沒有人可以否認故鄉對自己的塑造,即使遠離數年,故鄉的影子依舊能從談吐舉止中窺見。
而對於文字工作者來說,年少時在故鄉遇到的人、聽到的事會始終流淌在血液之中,通過字元傳遞給世人。
琪官第一篇完整創作的小說就是以自己家族為原型創作的,只不過為了避嫌,將年代推回到清末民初的時候,但家裡人有誰看到的話,一眼就可以看出寫的是家裡的故事。
雖然尚且年輕,死亡卻早已成為琪官筆下的常客,熱衷於物哀美學的他把關於死亡的所有疑惑,都寫進了小說里,又通過小說來替自己解答這些困惑。
而他第一次接觸死亡也是在故鄉。
小學三年級的夏天,姨父觸電身亡;初中畢業時,大伯病逝;高考前,爺爺病逝;身邊許多從小就認識的人也相繼離去,在年幼的琪官尚未弄清死亡的含義時,就已經像被抓住脖子強行灌食的鴨子一般被一次次灌入有關死亡的記憶。
這些經歷讓琪官不會迴避死亡,甚至主動去思考死亡。這種超脫年齡的成熟思考也讓琪官的作品顯得尤為與眾不同。
伍 | 故鄉是一盞小小的白熾燈
剛剛在日本落腳的時候,琪官寫了一篇文章,把家人比作「永不凋零的月亮」,即使睡著了,也會在天上靜靜地照耀,伴著在外遊子入眠。
而比起月亮,琪官覺得故鄉更像是一盞小小的白熾燈,雖然朦朦朧朧,渺小而微弱,但想起來卻很安心,因為知道家就在那兒,無論離去多遠,只要回去,燈就會亮著。
是否會回到家鄉,琪官現在還不能給出確切的答覆。《邊城》的最後一句話,也許可以作為這個問題的解答。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本文由村游去原創采編,圖片除標註外均由受訪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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