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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每個人死前都應該試著殺死一條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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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死前都應該試著殺死一條龍(1)

文/靜竹Lyre

父親去世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葬禮已經舉行完畢。男友在報紙上看到葬禮的消息,在我們下一次約會時告訴我:

「對了,我前兩天看到一個導演葬禮的消息。看名字和照片,好像是你爸。」

我馬上拿出手機來搜索:果然是父親。因為急性腦淤血入院,搶救無效去世,上個周末剛舉行了葬禮。「導演的家人及合作多年的工作夥伴悉數到場悼念,現場播放了他的處女作,也是他最受好評的影片《荒漠情緣》的片段,眾人邊看邊留下了感懷的眼淚。」報道寫得非常認真,配著一張他看起來只有30多歲的黑白照片,和一張葬禮現場的照片。

男友小心翼翼觀察我的神色:「是他吧?沒人通知你他去世嗎?」

我點點頭:「是他。我沒聽到任何消息。」

「也是呵,畢竟這麼多年沒見過了……」

「不過他們家人的性格,可是喜歡報道里出現『導演已經斷絕關係多年的女兒也來到現場』這類戲劇性的橋段呢。其他導演可不一定有『斷絕關係多年的女兒』這麼可遇不可求的賣點。」

男友打趣道:「可能是怕你搶遺產啊。」

遺產?

我低頭看著葬禮報道的照片。照片里,大姑站在一排穿著款式各異黑色衣服的人中間,用手捂著嘴,好像在哭泣也好像在嚎叫。

「的確有應該屬於我的遺產呢!」

///

三天後,我準備好相關材料,從網上搜索到父親生前工作室的電話,打過去表明身份,說有遺產方面的事,希望和相關的人詳談。兩個小時後,大姑給我打來電話。

一上來就是狂風驟雨。

「哎喲大小姐,您可真難找。你爸爸死了,你知道嗎?我們到處找你的聯繫方式,都找不著你。你怎麼這麼狠心吶?多少年連臉都不露。那可是你爸啊,能有多大仇多大怨,死了都不露個面?他臨死還叫著你的名字,說多少人在跟前都沒用,就想見見你啊。我們一說找不到你,你不想見他,他當時傷心地就死過去了。可是你把你爸爸給害死了啊!」

隔著電話,我暗暗慶幸不用當面被她噴一臉吐沫星子。千萬別被她的邏輯帶著走!我告誡自己。穩住陣腳,千萬不要就她的指責一一解釋,順著自己的思路走!

「關於我父親遺產的事,」我開口,刻意放慢速度,中和掉她連珠炮似的一串,「有律師在負責嗎?我有些問題,想和相關的人聊一聊。」

「遺產?你還想要遺產?」她嗓音尖利,氣韻深厚,看來健康狀況不錯,「你不是斷絕關係了嗎?當然不能繼承遺產了。」

「我媽去世的時候,」我沉住氣,一字一句說著,「留下了一條紅寶石項鏈,是我姥姥傳給她的。她去世後,項鏈被你弟弟拿走了。我只想要回那條項鏈。」

「不可能。沒有什麼紅寶石項鏈。」

果然不承認呢。

「不好意思,」我邊說邊低頭確認私家偵探給我的報告,「我媽去世後,你弟弟曾在接受採訪時說過『我現在每天都對著她生前戴的項鏈發獃』,以及『那項鏈里映著她的臉似的』這樣的話。此後一次電影首映上,你和你弟弟一起參加,戴著的項鏈正是這一條。我這裡有3家不同媒體拍到的照片,都能清楚地看到。項鏈是在你們那裡,這個是肯定的。」

「少廢話,你想也不要想。」電話對面的聲音已經有點失真,能聽出說話的人的確氣得發瘋,「想從我們這兒要東西,沒戲!」

對方「啪」地掛斷電話。

我的心「咚咚」跳得厲害,彷彿所有的血液和力氣都湧上頭頂,身子沒剩下一點能量,就這麼軟軟的靠在椅子背上。這電話好像是一場小小的戰役,預示著此後一連串戰火連綿。

實在沒辦法呵!戰爭開始了。

///

「您看,項鏈原屬於我當事人的母親,您當事人的弟媳,是這麼回事吧?」

這次會面,我和大姑各自帶著律師,約在他們律師所里。

會議室開了一扇不小的窗,在炎炎夏日的下午,卻意外地昏暗。陽光彷彿被一個彆扭的角度擋在外面,就是照不進這間屋子裡來。窗外琴樹的樹枝長滿肥碩的,水滴形的綠葉,裹著金色的陽光。屋子裡有些悶熱,能聽到窗外龍蟬的叫聲。

龍蟬這東西,小得像昆蟲,卻是長有四肢的脊椎動物,和龍長得特別像,也有硬甲和翅膀。不過,除了長得有點像龍之外,龍蟬歸根結底還是一種無害的夏蟲,天一熱就三三兩兩飛到琴樹上吸葉子的汁,吸飽了就開心地歌唱。

龍蟬鳴叫的時候,就是枝繁葉茂,艷陽如炬的夏天了。

一切都是夏夢沉沉的氣氛,到處都看不出戰爭的影子。我的律師是個態度非常和藹的白頭髮老爺爺,臉上肉嘟嘟笑眯眯的,一上來就把資料攤開一桌子,逐一指著,心平氣和地給對方一一講解:

「所以呢,她去世的時候,我的當事人,和您當事人的弟弟,這二位,以子女和配偶的身份,應該是各自繼承50%遺產的。這個沒有問題吧?」

大姑的律師一手按住領帶,一手托著厚厚的眼鏡,低著頭仔仔細細讀著資料上的字,來不及抬頭,隨口發出「嗯嗯」聲附和著。

「那當時呢,我的當事人實際上是什麼都沒有拿到的。她應得的自己母親的50%遺產,一點沒有拿到。之後也和您當事人的弟弟,就是導演先生哈,斷絕了日常往來。那麼現在,在導演先生也已經去世的情況下,她要求得到項鏈,是非常合理的要求。而且呢,這個事兒,」白頭髮老爺爺摸出手帕來擦了下額頭的汗,「如果大家打官司,牽扯出其他財產的分配問題,太麻煩,都是陳年舊賬。大家都麻煩,損失也大。現在我們只希望拿回那條項鏈而已,多簡單嘛。我們把簡單的問題簡單處理,多好嘛。」

白頭髮老爺爺慢悠悠說完這番話。這時,領帶律師已經看完了資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勾著背在紙上飛速寫著什麼。大姑斜著身子坐在他旁邊,看他寫了半天還沒寫完,急得用手推他:「誒誒,你快跟他們說!」

領帶律師終於寫完了放下筆,一手托住眼鏡,一手扶著領帶直起腰:

「你們的訴求很清楚。但是這裡有這麼樣一個問題:你的當事人當時離家出走,相當於放棄了母親的遺產,項鏈的所有權歸我當事人的弟弟。此後,在導演在世期間……」

大姑的臉上綻放出勝利的笑容。

「導演在世期間,已經將項鏈贈與我的當事人……」

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右手放在桌子上胡亂敲著,雜亂的敲擊聲彷彿遠方敵軍的戰鼓。

「生前贈與不計入遺產,所以這條項鏈的所有權已經完全屬於我的當事人。你的當事人無權索取。」

戰爭打響了!

///

「第一,我當事人並沒有放棄母親的遺產,是她父親侵佔了她的合法繼承權;第二,沒有證據表明項鏈已經被贈與您的當事人,導演先生也沒有權利將歸屬權不明的東西贈與他人,這是……」

「別說了!」大姑一掌拍在桌上,打斷了白頭髮老爺爺的話。她轉過臉來,看著我:「你還真打算打官司吶?家醜不可外揚,你要把這些雞毛蒜皮的是揚的滿世界才高興?」

簡直沒有任何進展!被她混亂的邏輯裹挾著,兩方的戰士都一頭扎進一團解不開的亂麻,誰也沒有向勝利接近。

我已經萌生了退意。如此各執一詞吵下去,不管有沒有律師,上不上法庭,都是毫無意義的扯皮而已。

從我記事起,母親就總戴那條項鏈。簡簡單單的銀鏈子上,吊著一顆琴樹葉形狀的寶石,彤紅彤紅。我總是翻來覆去看那塊石頭,邊緣顏色淺,越往中間顏色越深,像童話里異國公主流下的一大顆眼淚,清澈明亮,蘊含著許多神奇的故事。

這條紅寶石項鏈,以後就是我的。

從小,我就知道項鏈是姥姥送給媽媽的,等我長大成人,媽媽會把項鏈再送給我。我常想像自己長大的樣子,想像自己變成強大、自信的成年人,可以離開自己的家,不必再被人謾罵和指揮。那時,我的脖子上會戴著這顆紅色的琴樹葉,飛向美好的未來。

「我一定要要回我的項鏈。那條項鏈從一開始就屬於我母親的家族,也從始至終沒有送給過別人。如果必須要打官司的話……」

大姑忽然打斷我:「可惜哦,不知道那條項鏈估值多少錢呢。」

她臉上有一種古怪的表情:嘴是笑著的,眼睛卻睜得老大。她一改語速如飛,一字一頓地說:「如果20萬以下的話,就可以參加屠龍來決定所有權了呢。」

房間中的空氣凝住了。領帶律師抿了抿嘴,彷彿被嚇呆了。白頭髮爺爺的笑容僵在喉嚨里半晌,才說出話來:「咳……咳……您別開玩笑。屠龍,那可是真要跟一條龍面對面決鬥,是要死人的啊。」

大姑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是說個玩笑。不是聽人說,20萬以下的物權糾紛,只要其中一方去參加屠龍,贏了就能無條件得到東西嗎。」

「說是這麼說哈,」聽說是開玩笑,房間里的氣氛輕鬆起來,白頭髮律師回答說,「但是沒人真用這招解決物權糾紛吧。電視里那些屠龍,估計都是演戲的。」

「是啊,是啊。屠龍是快刀斬亂麻,拿命去賭唄。」大姑應道。

坐在她對面的我,下定了決心。

我開口告訴他們:「項鏈估值應該只有不到10萬。我去參加屠龍,來爭取項鏈的所有權。」

戰爭終於不再膠著,向著某一個方向進行下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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