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勒、哈米特和麥克唐納

5號早上,一個穿紅色羽絨衣的女人走進了這個灰色的街區,就像是竄入默片的一段鮮亮聲音一樣引人注目,她消失在一幢房子里不一會又出現,不緊不慢地踩在兩旁的注視目光之間離開了

這是韓不孝告訴我的,那時我們倆正在喝酒

「她的弟弟失蹤了,」他的說話聲夾在一大串進行曲般的樂聲中,彷彿是從音響里傳出來的雜音,「敲詐、勒索、婚外情、失蹤,私家偵探能接的,差不多就這麼些」

「你要怎麼開始?」我已經喝上了頭,話聲像是飄在空中,一邊用指甲敲著杯子

「找人把監控或者用卡記錄查一遍,他不可能憑空消失,肯定會有最後一個看見他的人,」韓不孝靠在軟塌塌的沙發上,硬邦邦的臉埋在陰影里,「把那個人找出來,繼續找出更多的人,把他們知道的都掏出來,和所有人講話,和這座城市打交道」

「天吶,它會告訴你什麼?」

「一件事發生在城市裡,就像一條蚯蚓鑽進了濕軟的泥土,你得把這塊泥土剖開,跟著那條鑽出的路徑走下去,然後找到蚯蚓。一個人在城市走動,也會在人群里鑽出路徑,這條路徑不斷在變化,與其他路交錯重疊,你得趁早出手,不然一切痕迹都將在龐大的粒子運動下抹去」

「聽起來你的工作就是找各種人問話」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管道工,一件委託只不過是個動機,一個引子。它把我啟動,於是我抬起屁股和腳走上街頭,去四處碰碰看看,就像管道工用起子敲敲碰碰每個零件,」他話鋒一轉,「冷硬派的小說裡面,偵探也是如此,經由一個案件啟動,出發去調查,利用這一事件把城市切開,顯露在我們面前,顯露出各色人等構成的肌理和一個立體鮮活的城市樣貌」

我們的談話就到這裡,之後又喝了一杯,互道了再見

那天回家後,我把床頭燈調亮,坐在床頭重看傅惟慈譯的《長眠不醒》,突然發現韓不孝說的也正是我對錢德勒小說的感覺——偵探和城市是一對鑲嵌性結構,當案件發生了,偵探將自己鑲嵌上去,並且以這個鑲嵌點為出發反射整個結構,事後再重新回到自己的領地,這之間所一貫保持的,是一種與龐大城市隔絕的冷靜注視

但是又不止如此,偵探和城市之間更是一種相互作用,偵探和其所生活的城市是一一對應的,一對鏡面雙胞胎。馬洛的性格是對冷冽的洛杉磯的回復,馬修斯卡德的氣質是對略微溫和稍帶麻木的紐約所做的應激,而到了邁克爾康奈利筆下,洛杉磯又呈現出另一種質地,於是在偵探系統慣有的反抗與和解中誕生了哈里博斯,無法想像把馬修放到錢德勒那個黑暗城市中該如何生存,而馬洛若來到屬於博斯的洛杉磯,恐怕也不會再表現出他標誌性的硬漢姿態

我放下書,熄滅燈,坐在黑暗中聆聽自己呼吸,開始思考偵探和城市、調查的隱喻和各種我們身邊的象徵與駁論

最後我想起了錢德勒、哈米特和麥克唐納,他們三人間的同與異一直是我很感興趣的話題

不過這次,我覺得我沒有什麼好談的,給大家推薦一篇文章,我深深贊同的

羅斯·麥克唐納的Hard-boil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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