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頌歌

我總是幻想著會有一大群海象從海中升起、爬上堤岸、脫光衣服、並成雙成對地相擁、接吻、在沾滿了月光的棕櫚樹下談情說愛,持續的擾亂著磷蝦的思緒,它惱羞成怒地揮舞著下足,把一切苦痛都歸咎到洋流身上後,便心滿意足地就地死去。沒人在意事情的真相,因為當局的手伸不到這裡,這裡被永久的從它的勢力範圍中剝離,這片自甘墮落的土地早已陷入了無可挽回的境地——沒有月光的空間是虛無,海水是虛無,棕櫚樹的涼蔭是虛無,自我安慰是虛無,孤獨是虛無——如今,我不再嘗試去劃分概念的等級,兩天前我就不這麼幹了。

過去的某個時候,我會挨個敲響標間的房門,先敲兩下,隔上幾秒再敲一下,這不是旅館的規定,我總是避免去遵守它們,違反別人定下的條條框框是一種美德,而我總是嘗試著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所以我公然破壞它們,並在聖誕的凌晨叫醒每一個熟睡著的房客——我用力地踹門、在走廊里吹節日嘟嘟、跺得地板發出沉悶的驚叫聲——無外乎這些伎倆。一旦我的善意舉措激烈到某種程度,客人們就會像潮水一樣湧出房間,穿著睡衣或是情趣內衣站在走廊裡面面相覷,他們是臉上長滿雀斑的近視大學生,是招妓發泄的枯瘦老人,是滿身是傷的中年孕婦,他們將我團團圍住,毛手毛腳地給我塞糖果,急不可耐地把油乎乎的鼻子伸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企圖通過提供鑒賞鼻子的機會來博得我的信任,我能聽見飛蛾揮動雙翅逃離巢穴的大笑聲中的決心,我想向他脫帽致意,可我已經被人們抬起來了,況且我也沒有帽子。此時此刻,我不得不將飛蛾什麼的拋之腦後,徒勞地大幅擺動著四肢——但這沒用,他們已經扛著我上了三樓了,人潮的動向難以揣摩,客人們效仿著某隻只存在於他們腦海中的鬥牛,鬥志昂揚地奔跑在貼滿瓷磚的天花板下,他們在安全出口和吧台間來去返復,但三點的鐘聲一響,歡呼著的房客們又勢不可擋地變成了一群威風凜凜的鬥牛。我重重的摔在精斑色的幾何體地毯上,他們卻置若罔聞,自顧自的騰空而去。

橙黃色的燈光優哉游哉地吱吱叫喚,但我還是號啕大哭起來——他們不該這樣,他們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給他們的也不是這些。現在,我不想說什麼Merry Xmas了。

「西西弗斯,你走,」我哭叫,儘管這裡沒人叫這個名字「西西弗斯!」

「怎麼了,小少爺?」女傭跑上來了「你叫我嗎?」

她知道自己該在什麼時候出現,她總是什麼都知道,我和她要好,但我不是在叫她。現在我說不出話了。

女傭還在喋喋不休地聒噪。

或許就在那一刻,北半球某處的一隻企鵝把頭探出了水面,融進了大塊大塊的夜色中,它突然想要大叫一聲,又放棄了。

「阿姐,說真的,把我扔出去。」我請求她,我知道女傭是個好姑娘,她愛我。女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攔腰把我抱起,又輕盈地躍上窗檯,熟練地拋出了她的小少爺,那樣子活像一隻猿猴。

我不斷地下落,但下落的定義仍然值得推敲,我下落,又上升,在冬夜裡扯開嗓子大喊:

「阿姐,你活像一隻猴子。」

女傭羞澀的笑了,牛群爬上了她的肩頭,他們面帶微笑,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尖笑聲。

我大叫一聲,轟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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