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你在凌晨三點走得冷嗎？

我母親姊妹五個，我兩個姨娘，兩個舅舅。三姨娘是我母親最小的一個妹妹，母親最大。

小時候，母親經常忙東忙西，家裡沒有人帶我，就被隔三差五放在外婆家。那時候三姨娘還沒有出嫁，也就整天在家做家務事，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經常和二舅提著鐵桶去隔壁鄰居家打水，那時候沒有自來水，都是井水。他們每次去打水，我都會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玩耍，她跟二舅打水回來的時候，都會從鄰居家偷偷摘幾顆山楂給我吃。

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她也會經常逗我，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總是將我面前的飯碗藏起來，然後我就會很著急地到處找碗，現在想起來都會仍不住笑出聲來。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吃糖，所以牙齒不好，總是牙疼。每次疼起來都滿地打滾，這時候三姨娘都會把我抱在懷裡，一邊哄著我一邊訓斥我下次不能再吃糖了。也就在那段時間，她教會了我刷牙，有天早上我起床刷牙，嘴裡的一顆蟲牙竟然被刷掉下來了，三姨娘在旁邊笑了半天，為此我卻跟她生氣了大半天。人家牙掉了疼得要命，她卻在旁邊笑，所以小時候太天真了，一件小小的事情卻會氣半天。

這些都是七歲前的事情了，我卻記憶猶新。

八九十年代那會，記得外婆家養蠶，三姨娘經常帶著我去採桑葉喂蠶，我是最怕蠶蛹了，曾經一直以為小小的蠶蛹就是一條條小蛇，每次她用桑葉喂蠶蛹的時候，都會拿蠶蛹追著我後面嚇我，這時候我都會哭喊著叫外婆前來「救援」。這以後的每天，只要輪到三姨娘喂蠶蛹了，我都會偷偷躲在外婆家院子後面，蹲在那裡不敢出聲，生怕三姨娘拿著蠶突然出現。其實她是知道我躲起來了，每次喂完蠶蛹她都會去後院抱我回家。

小時候在外婆家發生很多有趣的事情，長大了他們都經常拿出來當笑話講，不過那時候我確實很可愛。

三姨娘只上過小學，因為姥姥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加之那時家裡經濟很困難，所以三姨娘沒有再繼續讀書，雖然她沒有文化，但是，她非常聰明，針線活做的那是頂呱呱，人見人贊，農活一般的男人也不如她，插秧種地她是樣樣精通，就是這樣一個人，命運卻對她不公平，她今年四十多歲了，在我的印象中幾乎沒有享過福。

長大後，因為種種事情跟母親意見不合，我們總是爭吵，每次只要三姨娘在旁邊，她都會向著我說話，責備母親思想落後，不理解子女，這時候母親就會沉默了，雖然有時候也是我的錯。逢年過節到外婆家吃飯，每次我在飯桌上講笑話，第一個笑出來的都是三姨娘，母親說當年我出生的時候，第一個抱起我的就是三姨娘。

我知道，其實三姨娘很疼我，從小到大。

可是往往命運總是捉弄人，有段時間她總是倍感頭痛，向來節儉的她不得已去醫院檢查了一下，被診斷出是腦腫瘤，而且還不是良性的。她第一次做手術，我去上海看她，那個時候已經很明顯消瘦了，瘦得讓人心疼。做完手術後的半年，她又複發了，但這次醫生建議不要做手術，已經擴散到無法實施手術了。這期間，只要一有空我都會去她家看她，每次去看她，都覺得比上一次消瘦了不少，一次比一次瘦，一次別一次讓人心疼。最後一次去看她的時候，腫瘤的擴散導致壓迫腦部各種神經，所以她已經不能說話了，也不能走路了，但是你在她旁邊講話，她是聽得到的，只是已經沒有了任何錶情了。

這個時候是多想她笑一下，可惜已經都沒有機會了。

十二月二號，凌晨三點左右，母親打來電話，說三姨娘去世了，聽到這個噩耗，我再也說不出話了，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邊眼淚不住地往下流，腦海里出現了姨娘的臉龐，她還那麼年輕，小時候，在我吵著要媽媽幫我買新衣服時，是她幫我買的；每年暑假期間，姨娘總會帶著弟弟過來看我，還帶著零食、水果，有時還會給我零花錢；我也會把我心裡的想法告訴她；也是她陪我學會了騎車、載人；還有很多很多...

但是她說走就走了，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麼閉上了眼。那天晚上外面刮著風，很是寒冷，掛完母親的電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到現在我都不相信她已經走了，腦海里都是她的畫面，有些思念適合放在心裡。

十二月二號那天，也是三姨娘的生日，整整四十三歲。還沒來得及給她買生日蛋糕，就一聲不吭的走了。

那天夜裡，外面很冷，刮著刺骨的寒風，不知道三姨娘走得冷不冷。

三姨娘，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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