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北京

你曾想，當你老去，你會寫下這樣的句子：你們十八歲相愛，從此相守一生，永不分離。

可是僅僅一年半時間，一切便都結束了。

那年，你決心要去異國念書，離開北京。當時十八歲，從未戀愛。你曾聽說，那個城市的旁邊，是片巨大的森林。你會幻想，在綠葉掩映的森林深處，會像世界盡頭一般。有一個男孩子，和你一起騎著自行車到那森林深處，在那兒相擁，你們將會在世界盡頭接吻。

這個男孩就真的那麼出現了啊。

帶著那麼明亮的，坦誠的目光靠近你，那目光里全是笑意。而男孩又是那麼驕傲。才十八歲，卻氣宇軒昂，好像世界之王。你們整夜整夜地談理想。男孩對你講他的信仰，他的抱負。男孩像是想把自己整個掏給你，話怎麼都說不完。

那時，你卻也驕傲得很。男孩邀你去看城堡，看河谷，你都一口拒絕。之後男孩會像個孩子，蒼白著臉，不向你望上一眼，好幾天不說一句話。在超市的冷櫃前你搓著手哈著氣。男孩說，冷就放在我手裡吧。像是誘惑。你再也無法拒絕。

男孩在街上給你系鞋帶。他在你生病沒有公車的時候跑過半個城市來看你。他帶你走過歐洲小城的街巷，帶你走過雨後的夜後海。他和你騎車去了森林。你們氣喘吁吁地到達了森林深處，狼狽地相視而笑。你們在世界的盡頭接吻。

他滿足了你所有所有的幻想啊。

同時，他也愛發脾氣。他氣你不愛他，氣你不信他，氣你任性，氣你學習不努力，氣你膽小不堅強。你反駁他，他氣得發抖。他說他把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他最受不了別人的委屈。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後，你被他馴化了。

有人寫過這樣的句子：在女孩愛上一個男孩的時候，就成為了母親。你愛看他躺在你膝上，閉著雙眼。你會用拇指描繪他的眼眶。你相信，那時你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你情願給他你擁有的一切。那樣那樣用力地愛著他，彷彿這樣才像活著。彷彿從前，你從來沒有活過。

但是孩子總要離開母親。他說他要轉校，他要去那裡，為你們掙來更好的未來。母親怎能自私地留下孩子呢？他就這樣走了。他不斷不斷給你電話，他說害怕失去你，甚至想，用一個孩子來留住你。於是，在無聊的時候，你總會設想孩子的名字，你們的孩子。他的姓，加上他家譜上的輩分，怎樣的字才能組合成一個最好聽的名字。最適合一個，像他一樣的男孩子。

你坐了好久的長途車去看他。走的時候，他抱著你發抖。他那樣害怕你離開。於是你瞞著父母，一次又一次坐長途車去看他。後來他的電話漸漸短了，你們的聯繫也越來越少。你對自己說，男孩子總是要獨立的啊。何況是他，他的心那麼自由。你就這樣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想辦法，讓自己也自由起來。可你做不到。

終於有那麼一天，你發現他真的和某個女生在一起了。你直接發簡訊說，分手吧。其實你仍然幻想，他會怒氣沖沖地對你說，怎麼可以隨便說分手，怎麼可以懷疑他。他最討厭別人的委屈。可是他說，他是混蛋，對不起，對不起。

那以後的一周，你聽到別人的各種安慰與分析。他其實很自私。他其實很花。他其實不那麼愛你。他應當在心裡貼上「最差勁男人」的封條，把他狠狠忘記。你卻一遍一遍想，你們太不一樣了，你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你們不合適。這才是你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你們的愛情，其實並沒你想像的那樣完美乾淨。

如果孩子離開，還有父親和母親一起承受。如果男人離開，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們緣分不夠，不要抱怨什麼。緣分不夠。你心裡一下子就靜下來。

和他在一起時，你喜歡讀《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你欣賞娜塔莎。讀著娜塔莎與阿遼沙的愛情，就像讀著你們的故事。因為阿遼沙就是他，他就是阿遼沙。在故事的結尾，娜塔莎說：這一年，過得像一場夢一樣。

一語成讖。

最後一次發簡訊，他請你相信你們的愛情是真的，是乾淨的，他永遠不會忘了你。你選擇只能相信。不如此，你會後悔曾經愛過他。那樣，你們曾經的一切，就都完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相信，還有別的辦法嗎？

你叫宋佳佳，他叫陳岩。

其實，愛情來的時候，誰都以為它不會離開。你們的曾經可能都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