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的古往今來--通俗西藏史47
赤德祖贊的榮光——漸露端倪的教爭
公元717年發生這樣一個有趣的故事,阿拉伯帝國倭馬亞王朝在中亞地區呼羅珊的總督門前出現了一位吐蕃使臣,這位吐蕃使臣的目的是請求呼羅珊總督向吐蕃派遣一位傳布伊斯蘭教義的教師。這個石破天驚的請求幾乎將呼羅珊總督驚呆了,要知道阿拉伯帝國為了在中亞推行伊斯蘭教,已經進行了幾十年的「聖戰」,就是採用這種刀光血泊的傳教方式,中亞地區的族裔也還沒有接受伊斯蘭的信仰。而現在吐蕃居然主動要求接納伊斯蘭的傳教導師,這不啻於是真主顯靈了,於是剛剛即位不久的哈里發奧馬爾二世,派遣一位名叫薩里卜阿拜德奧拉赫奧哈納尼的教師遠赴吐蕃傳教。
對於阿拉伯哈里發奧馬爾二世來說這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勝利,但是對於生活在東亞的族裔眼中,這其實是件很平常的事情。生活在東亞的民族對於外來文化有種天生的豁達,向來是來者不拒,能為所用的就兼容並蓄,存在「缺陷」的就革除其弊,再加以推廣,實在不能加以利用的自然會在社會進程中自行消亡。
參考明朝天啟年間在西安發現的《大唐景教流行中國碑》,景教(基督教聶斯脫利教派)於貞觀九年(635年)傳入,唐太宗迎接,貞觀十二年建寺,歷唐太宗、玄宗、肅宗、代宗、德宗,法流十道,寺滿百城的記載,這種對外來文化的包容,不論是吐蕃還是漢唐莫不如此。
但是外傳而來的宗教多了,自然就會有本末之爭,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宗教之間對於信眾資源或明或暗的爭奪,綿延了幾千年,不論是在漢地還是西藏莫不如此。而對於在吐蕃佔據統治地位的原生宗教—苯教來說,威脅最大的還是佛教信仰。
苯教在吐蕃盤踞多年,早已滲入到了吐蕃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光是百姓中信徒眾多,就是在吐蕃朝堂之上也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種強大的影響力,甚至已經影響到了王權的地位。但即便如此,就算是威武如松贊干布這樣的統治者,也不敢對苯教輕易痛下屠刀。這也是松贊干布親自將釋尊等身像迎入吐蕃,並建築大小昭寺供奉,但終其一生,從未宣布皈依佛教,從未主持過任何一項佛教儀式,他採取的是漸進式的方式來削弱苯教的影響力。
據說松贊干布時期,曾有一位高僧對松贊干布預言道:「在你的後世子孫中,凡是名字中有「赤」與「德」二字的贊普,佛教將會興盛」。這個預言顯然是後世教徒的馬後炮,因為如果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如何不會預言到末代贊普朗達瑪因滅佛而死,導致吐蕃王朝崩潰的重大事件呢?不過也確如此言的提到那樣,松贊干布之後的二位贊普芒松芒贊和赤都松贊時期,佛教幾乎沒有任何發展的跡象,甚至在苯教的重壓下不斷萎縮,直到赤德祖贊時期才開始有所發展。
赤德祖贊當政的時期,隨著吐蕃疆域的擴大,唐朝、中亞和天竺的僧侶不斷進入吐蕃,據說僅僅為了接納于闐地區進入吐蕃的僧侶,赤德祖贊就建了七座寺廟,由此可見,這一時期大量的佛教僧人進入了吐蕃的國土。跟隨金城公主同時入藏的還有漢僧和大量的佛經,這些僧人在金城公主的庇護下,恢復了大小昭寺的釋尊佛像供奉,並在昭寺內進行佛經的翻譯工作。
隨著佛教徒不斷進入吐蕃,佛教和苯教之間的鬥爭開始出現,兩個宗教為了爭奪信眾,也根據西藏地區的特點不斷地揚長避短,甚至吸納對方的長處自我改良。
苯教在西藏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基本上經歷了「篤苯」、「洽苯」和「覺本」三個階段。其中「篤苯」時期的苯教相對原始,更接近原始多神崇拜,苯教上師的地位更接近於巫師,主要是負責與神溝通交流、占卜吉凶。「洽苯」時期的苯教開始重視各種宗教儀軌形式的設立,在克什米爾、勃律和象雄苯教巫師的幫助下,完善了苯教的教義,從而結束了苯教沒有宗教理論的歷史。「覺本」時期的苯教已經認識到了自己在宗教理論上的劣勢,開始大量的借鑒佛教經典改良苯教的理論,但此時佛教在贊普的支持下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所以「覺本」時期的苯教只能採用「伏藏」的方式進行傳承。
赤德祖贊執政的歲月正好處在「洽苯」和「覺本」的交匯期,在這一時期內,佛教徒們也認識到了,苯教缺少宗教理論的不足,於是在吐蕃境內將大量的佛教經典翻譯成藏文。同時,佛教也將眾多的苯教宗教儀軌引入佛教的傳承之中,我們現在所熟知的,比如轉神山、拜神湖、插風馬旗、插五彩經幡、刻石頭經文、放置瑪尼堆(刻有六字真言的石堆)、打卦、供奉朵瑪盤、酥油花、使用轉經筒等佛教儀式,其實原來都是苯教的遺俗。
就是在這種交融與鬥爭中,佛教和苯教都在改變著自己,以適應西藏民眾的宗教習慣。在赤德祖贊有意無意的支持下,佛教在吐蕃漸漸站穩腳跟,開枝散葉。隨著大量的佛教典籍被翻譯成藏文,佛教信仰逐漸在民眾中傳播開來,這讓苯教徒和篤信苯教的吐蕃大臣們感受到了威脅。
赤德祖贊晚年,吐蕃地域災禍不斷,瘟疫橫行,據說金城公主便是死於公元739年的瘟疫流行。天災的流行成為了苯教徒打擊佛教信仰的借口,於是,苯教信徒到處宣揚因為本地神靈對於外來信仰的憤怒是導致瘟疫流行的原因,即便是赤德祖贊也難以對抗這種強大的信仰危機。無奈之下,赤德祖贊只能將他親自延請入藏傳法的寂護大師禮送出藏暫避鋒芒,寂護大師第一次入藏傳法只持續了短短6個月,就不得不暫時告一段落。
即便是赤德祖贊採取了緩和矛盾的政策,仍未能平息苯教徒心中的怨恨。公元754年(唐天寶十三年),臣服已久的蘇毗王室藉助苯教信徒心中的不滿,在拉薩發動了政變。在大臣和御前侍衛的串通下,扭斷了赤德祖贊的脖子,將其殺死。蘇毗王發動政變的目的是侵入拉薩,以使蘇毗復國,但是這個政變的計劃只完成了前半部分,赤德祖贊被殺後,吐蕃並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內亂。赤德祖贊13歲的兒子赤松德贊立刻登上了贊普之位,在忠於贊普的瑪祥仲巴傑和恩蘭·達扎路恭等大臣輔佐下,迅速剿滅了拉薩的叛亂,並發兵蘇毗,殺死了蘇毗王沒廬贊,蘇毗王子悉諾羅只帶著數百人逃往了唐朝。
赤松德贊執政初期,因其年幼,朝政掌握在大臣瑪祥仲巴傑手中。瑪祥仲巴傑篤信本教,於是他利用手中的權柄,制定反佛的法律,禁止佛教傳播,凡信仰佛教的大臣全部被流放到芒域,驅逐佛教僧人,將大小昭寺的釋尊佛像埋入地下,並將昭寺改為牲畜的屠宰場。同時,將赤德祖贊時期建築的佛教寺廟拆毀,禁止採用佛教儀軌超度逝者,這些政策的實施,給尚在幼弱的藏傳佛教造成了沉重的打擊。瑪祥仲巴傑的滅佛舉措史稱「第一次禁佛運動」,佛教傳承被迫轉入地下,等待著下一季春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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