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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鈴薯記憶之一)香烤馬鈴薯角

今天寫一寫當初被我評為最好用,最友善的食材——馬鈴薯。2013年冬天,是馬鈴薯的冬天。這年我在瑞典隆德做交換生。剛剛抵達的時候,正值北歐深沉凝重的冬天。

我是東北人,對寒冷自然是熟悉的,但北歐高傲陰鬱的氣質還是把我嚇壞了——每日不超過三個小時的日照時間,一周大約只有一日是晴天,窗外的雨夾雪永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雖然氣溫不過零下五度,寒風卻像武士手中的刀子,果決而有力地劃傷我的皮膚……剛打開房門便感受到整個城市陰冷的惡意,壞天氣甚至讓我打消了下廚房的慾望。

作為一個亞洲人和窮學生,想要兼顧菜品的接受度和價格,幾乎是不可能的。餐廳里唯一捨得買的食物大概就是雞肉沙拉。這是一種把腌制好的雞肉煮熟了瀝水,再與番茄丁、甜玉米、洋蔥粒、生菜碎等蔬菜用酸奶沙拉醬拌在一起,最後放入冰箱冷藏等著出售的,一種適合在夏天或者節食期食用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攪拌從餐廳買回來的廉價雞肉沙拉,卻實在難以入口。毫不誇張的說,這些食物像一塊塊冰冷的石頭捶打著我的胃,每吞下去一口我都要蜷縮成一團使身體重新升溫。

與食物的奮戰使我更加有氣無力,只得抱著熱咖啡趴在餐廳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上,寂寞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窗外溫馨的掛燈和餐廳里溫暖的火爐並不能感染我這個異鄉人。一個星期後,我終於忍無可忍,開始自己燒飯!

超市裡的食材,我對它熟悉同時價格又可以接愛的並不多,土豆當然是其中最典型最普遍的一種。比較常見的土豆有三種,一種是我們在鍋內最常用的黃色大土豆,一種是表面光滑的小土豆,另一種是我在北歐第一次見到的紫皮土豆,這種紫皮土豆是新鮮的土豆,口感較為甜脆。

在瑞典,三十塊錢只能買半斤五花肉或者一斤打折促銷的冷凍雞腿,或者兩包400克的冷凍蔬菜碎,三盒1升的無糖酸奶或者低脂牛奶。但是三十塊錢,可以買到足夠吃大半個月的新鮮土豆。

下午四五點是中國家庭準備晚飯的時間,而在這裡公用廚房只屬於我一個人。一隻中等大小的土豆,洗凈剖三刀成薯角,稀疏地擺放在烤盤中間,淋上橄攬油塞進烤箱,就可以坐在昏暗的窗口看書聊天了。十幾分鐘後,烤箱里發出滋滋嘎嘎的喧鬧聲,土豆皮顏色變深開始龜裂,嫩黃色的瓤逐漸膨脹,熱氣蒸騰,這些食物歡樂的信號幾乎是我整晚幸福的來源。打開烤箱的門,我愉悅地在土豆表面繼續刷著橄欖油,一手抓著從廚房各處搜集的海鹽、黑胡椒粒、羅勒、香葉等各種香料的粉末,一把灑向在烤盤上跳動著、幾乎要爆裂的土豆上。側耳聽著香料與滾燙的橄欖油接觸時「刺啦」的歌聲。

香料和橄欖油的微粒被濃厚的土豆熱蒸汽包裹著竄出烤箱,飛散在空中,渾然一體,被吸進了這間十幾平米大的廚房的每個角落,也逃到廚房外那條綿長的走廊,淘氣地敲打著鄰居們的房門。看著土豆金黃色的影子在烤箱火紅的燈光下搖擺,聽著烤箱里有節奏的吱嘎聲——這是我一天中最自豪的時刻。

半個小時後,打開烤箱的大門,裡面的香氣和熱氣掙脫了束縛,瘋狂地沖向建築物的各個方向。不久廚房門口就擠滿了我的鄰居小夥伴們,我想我們的交情也在火熱的香氣中變得熱烈。慢慢的,我們開始在廚房聊天。從沙拉聊到紅酒牛肉,聊到布朗尼;從白天的課程聊到家中的下酒菜和吃飯的時候喜歡播放的音樂。香脆的薯角是我們的永恆搭檔,才過了一個星期,幾乎整層樓的人都知道我可以烤出美味的薯角。

我像是給自己安放了一個人體生物鬧鐘,每天下午四點三十分,就跑到廚房,清理十隻土豆,切好了鋪滿烤箱盤,淋上上等的橄欖油,就在一旁等著它們歡快的呼喚。這份烤物十分簡單易操作。只要稍加精心控制火候,在用料上多多汲取經驗。掌握分寸,加上一隻功率足夠大的烤箱夥計,基本上就不會失敗。每天多烤幾份,可以幫我交到許多朋友,又被邀請嘗試在土豆上撒上來自各國的特色香料,而我多付出的成本,大概只有一袋白麵包的價格!這樣的交易讓我覺得十分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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