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又驕傲的靈魂——《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當一個女人陷入愛情,她會是幸福的嗎?

很多人都會毫不遲疑地回答:「當然。」

是啊,當一個女人陷入愛情時,她的心靈有了歸宿,她的靈魂有了寄託,她存在於世的意義似乎有了新的光芒,在她陷入愛情的那一天,似乎空氣都會變得更加清新,陽光都會變得更加明媚。那種被需要,被關心,被在乎的感覺是多麼幸福溫暖,又是多麼彌足珍貴。

但是這種溫暖,並不是每一個陷入愛情的女人都有幸享有的。一個孤獨的女孩,在她童年最黑暗,最死寂的時刻,看見一個優雅英俊的年輕作家闖入了自己的生活。就像布滿陰霾的天幕被耀眼燦爛的陽光刺穿,溫暖和光明灑向年輕的心田。自這一刻起,這個女孩有了人生的意義,就像太陽系的行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忠誠地圍繞著太陽,這個女孩在無形的力量牽引下永遠向著作家,無言地吐露著對他的愛慕。

從這一秒鐘起,我就愛上了你。我知道,女人們經常向你這個嬌縱慣了的人說這句話。可是請相信我,沒有一個女人像我這樣死心塌地地、這樣捨身忘己地愛過你,我對你從不變心,過去是這樣,一直是這樣,因為在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比得上一個孩子暗中懷有的不為人所覺察的愛情,因為這種愛情不抱希望,低聲下氣,曲意逢迎,委身屈從,熱情奔放,這和一個成年婦女的那種慾火熾烈、不知不覺中貪求無厭的愛情完全不同。

可是她無法像世界上其他的戀人那樣在每個清晨舒適地醒來,輕吻愛人的嘴唇,在他的愛撫中享受愛情的滋潤。年幼時,她離開了那幢因作家而光輝、溫暖、充滿希望的老房子。在她看見作家擁著另一個女人走入房間時的心碎聲多麼令人心酸。多年後當她成年,委身於作家,卻依然只是被當作一夜風流的艷遇。而當她生下孩子,為了這個年輕的生命,這個作家的影子能像她心愛的人那樣高貴優雅,她不得不像出售商品一樣把自己的身體出賣,只為了可以提供上流社會的環境讓孩子驕傲地成長,她不能允許這個愛情的結晶就像底層社會中打滾的,沾滿污泥的痞子一樣自暴自棄、破罐破摔地成長。最後的最後,她走向生命的終結時,在她的孩子的屍體旁,她才將一生的愛慕與痴情完完整整地一訴衷腸,在昏暗的燈光下,凄冷的房間中懷著對孩子生命隕落的痛苦,無法與愛人長相廝守的悲哀,和一生為了愛情忠誠不渝的驕傲離開了人間。

就這一次我得和你說說,然後我再默默地回到我的黑暗中去,就象這些年來我一直默默地呆在你的身邊一樣。可是只要我活著,你永遠也聽不到我這呼喊——只要等我死去,你才會收到我的這份遺囑,收到一個女人的遺囑,她愛你勝過所有的人,而你從來也沒認出她來,她始終在等著你,而你從來也不去叫她。

憧憬與愛慕,崇拜與痴情

她專一、鍾情、至死不渝,可是作家的風流、多情就註定了他們不可能長相廝守。甚至,作家自始至終也沒能回憶起那個小時候欣喜地望向自己的孩子,那個獻上自己年輕的處子之身的女孩,那個因目光相對而走上床榻之間的婦人。他就像隔在一層薄紗之後,努力想望清這隔膜後的身影,卻終究還是失敗。

這個女人是卑微的,但也是驕傲的。她可以為了作家的一個眼神就不顧一切地隨他而去,也可以為了不讓這個崇尚自由瀟洒的男人不背上沉重的責任而保持沉默。

瘋狂如飛蛾撲火的愛情

她後悔嗎?她從來沒有。因為她實現了她對自己的愛情的一切夢想,她與作家有過激情的夜晚,有過愛情的結晶。只要這個男人還活在世上,她的每一天就是有意義的,為了在心中憧憬著自己與他美好的未來。儘管這個男人從來也不曾想起過這個對他痴情的女人,她也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靈魂虔誠地奉上,卑微地在他的世界裡的陰暗的角落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欣慰地望向男人的背影。

他愛的不僅僅是這個男人,而是愛情,是自始至終都不曾改變的一種真摯不渝的感情。此時的她是多麼驕傲,她獨自為了這愛情的結晶懷孕生子,在骯髒噁心的環境下為了這個孩子默默忍受著。因為在她眼裡,這個孩子就是作家的化身,是她與他的紐帶。當這個生命隕落,紐帶斷裂,她生命的意義也就隨風而去了。

瀕死之人還能有什麼樣的請求呢?一個為了愛情賭上一生,成為一個忠誠的殉道者的靈魂還有什麼奢求呢?在人生的最後關頭,她僅剩的希望就是讓作家明白,在遙遠的地方,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個用一生默默地愛著你的女人,她曾與你有過風流往事,有過愛情結晶。她為了不束縛住一個嚮往自由,畏懼責任的靈魂,孤獨又堅強地承受著她自己選擇的一切。她流落風塵,痛苦悲哀,卻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從不後悔為了愛情而付出一生的時光與力量。你無需向我回復,縱使回復我也永遠無法收到了。我只要你記住曾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過,一段故事發生過,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別的奢求了。

孤獨的花朵,孤獨的靈魂

哦,對了,親愛的,我還有最後一個卑微的請求。請每年都在花瓶里插些花吧,就當是為一個孤獨的、卑微的、痴情的、專一的卻又驕傲的、堅強的、美麗的、虔誠的靈魂致以遲來的回應吧。

他兩手哆嗦,把信放下。然後他長時間地凝神沉思。他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一個鄰家的小姑娘,一個少女,一個夜總會的女人,可是這些回憶,朦朧不清,混亂不堪,就象嘩嘩流淌的河水底下的一塊石頭,閃爍不定,變換莫測。陰影不時湧來,又倏忽散去,終於構不成一個圖形。他感覺的一些感情上的蛛絲馬跡,可是怎麼也回想不起來。他彷彿覺得,所有這些形象他都夢見過,常常在深沉的夢裡見到過,然而也只是夢見過而已。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他面前書桌上的那隻藍花瓶上。瓶里是空的,這些年來第一次在他生日這一天花瓶是空的,沒有插花。他悚然一驚:彷彿覺得有一扇看不見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陰冷的穿堂風從另外一個世界吹進了他寂靜的房間。他感覺到死亡,感覺到不朽的愛情:百感千愁一時湧上他的心頭,他隱約想起了那個看不見的女人,她飄浮不定,然而熱烈奔放,猶如遠方傳來的一陣樂聲。

回想起來,我曾對一個愛慕了很多年的女孩這樣表白:

「我喜歡你。我不求你什麼樣的回答,你也不需要回復我,我只需要你知道這件事情,就足夠了。」

即使是現在回憶起來,我都覺得,那一刻,我眼中的自己無比驕傲,也永遠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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