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兩談(第一談)(不知鬼)——沒茶茶會

雨下兩談

原創 2018-04-09 不知鬼 沒茶茶會

雨夜和漁夫

雨夜,風暴肆虐的雨夜。阿里斯從他的漁船房裡出來,只帶了一個舊藍色的鴨舌帽。他想看看岸上的情形,遠遠的能看到幾點亮光,在迷亂的水霧裡隱隱作祟。才不一會兒阿里斯就全身濕透了。背心和外套都粘在了身上。他想著當時應該買一個電話的,應該聽他老婆的。

「我總得聯繫上你才行啊。」吉爾是這樣說的,當時她在爐灶邊歪著頭擦著頭髮,她有一雙小而亮的眼睛。灰色的瞳仁里印著爐子里跳躍的火光。

「你從窗戶里就能看見我。」阿里斯說。他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盯著一本書,並不是因為他有閱讀的習慣,而是他害怕這樣的場景。這種面對面地私密地自然地交談,總是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總是在海上。」吉爾擦完了頭髮,就走到桌上開始給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一杯烈酒,阿里斯不認識那是什麼酒,他向來是滴酒不沾的。

「我總得賺錢。」阿里斯回答。

吉爾沒有再說話,只是從嗓子里發出一個虛無縹緲的簡單的音節。

此刻,阿里斯是在海上的,吉爾在岸上,從吉爾的窗戶應該能看到阿里斯的船,但阿里斯找不到吉爾的窗戶。阿里斯讓船上的一盞照明燈始終保持著亮度,船體開始飄搖,阿里斯也跟著晃起來。他想著吉爾也許會擔心他也說不定,這場雨來的和報道里的一樣,但是比報道里的更糟。

他今夜本不該在船上的。其他的漁夫也沒在船上。吉爾阻止過他。

但是他還是來了。

他走到了船艙內,這是條小船,空間逼仄,但是阿里斯喜歡,這是他爸爸的船,他爸爸的爸爸也用這船來工作,維持一家的生計。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只是他也不會引以為傲罷了。

他給自己煮了牛奶,那是他出門前吉爾給他的,「熱牛奶可以安神。」她這樣告訴阿里斯。船上的一切飲食都要靠一個小小的煤爐。煤爐前面有一把椅子,是阿里斯從舊貨市場買來的。那是一把紅色的皮質軟椅,他當時一下子就看中了它,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到船上,但是一放到船上,那椅子只讓人感覺奇怪。阿里斯沒有把那把椅子處理掉,八百塊不是小錢。

外面的雨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電台在嗞啦嗞啦的雜音下播放著新聞,說這雨可能要下七天。整整七天。

吉爾會不會想念我。有一剎那,阿里斯想起了這個問題,但很快,他腦子裡又被其他東西塞滿了。那是些無關緊要又千頭萬緒的小事情,家裡櫥櫃里的茶葉罐似乎丟了蓋子,不知道茶葉在潮濕的雨里會不會變壞,還有床頭櫃旁邊的一小塊牆壁,那裡的牆漆似乎有些脫落,形狀有些像一隻奇怪的駱駝,家裡的臟衣籃一直是滿的,吉爾不喜歡洗衣服。但是阿里斯卻沒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這也是他長期以來的苦惱。如果雨一直下下去。

如果雨一直下下去,那麼岸上的家會不會被淹沒?阿里斯想到了死亡。他一直不太理解大多數人對於危險的定義。比如吉爾,吉爾總覺得海是危險的。但具體為什麼,吉爾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就比如這暴雨,人們曾勸過他,不要去海上。但是他覺得如果他的船沉了,那麼陸地也會被淹沒的。而且房子不會在海里浮起來。但如果船真的沉了怎麼辦?阿里斯想著,他會游泳,並且他很擅長。年輕的時候,他還會潛水,潛到最深的地方去,然後再安全回到海面。如果雨一直下下去,他的船沉了,那麼他可以在海面上游多久呢?或者他可以不游,他可以就那麼飄在海上。但如果他一直飄著,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阿里斯聽到了牛奶沸騰的聲音,隨即到了一杯,把杯子握在手裡。感受著手心的熱度,有一些奶因為船的晃動灑了出來。

阿里斯又一次看向船外,海面上是模糊的,對面的燈光也越來越少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經是是深夜了。不知道吉爾有沒有入睡。

阿里斯知道吉爾常年患有失眠症。這是吉爾告訴他的,有時,阿里斯會在清晨四五點回家,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吉爾,眼睛閉著,身體蜷著,手握地緊緊的。當阿里斯走到床邊的時候,吉爾總是會醒,然後告訴阿里斯「我做了噩夢。」然後抱住阿里斯,把頭埋在他的腰間。深深地呼吸。「你聞起來像海水。」吉爾會說。

阿里斯不知道吉爾到底喜不喜歡海,或者說,吉爾到底喜不喜歡他身上海水的味道。儘管如此,阿里斯也從來沒有問過。他總是這樣話少。大家都知道。

阿里斯喝完了牛奶,不知怎的,覺得有些困,眼皮也沉了起來。阿里斯把背靠在椅子上,一切都在搖晃。錄音機也還沒有關。

「雨會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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