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探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塞北的天氣變化總是出奇的快,這八月的前半月還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的祥和無限,到了八月下旬便已急轉直下。

  這不,才到九月,陰山以北已是寒風咧咧,天空中也一直陰陰沉沉的,已經下過的幾場大雪,早已將草原埋在了白土之下,沒過腿彎的雪,讓馬兒也跑的叫苦不迭。

  「查干,你確定走這條路沒錯嗎?」果木兒緊了緊縛在自己屁股下的阿巴嘎黑馬身上的韁繩,操著胡語輕聲問道。

  「不會錯的,春天時候我和畏追著一隻狍子到過這」。

  「沒錯」畏附和說到:「再往前走幾里,就是梁人的黑石堡。」

  「咱們都下馬吧,這牲口的目標太大,不能再騎著它往前走了,把馬拴在這兒,等摸清了黑石堡的情況再回來取馬。」

  查干看了看身後的六個弟兄,指揮著說到。

  「哈(是)」

  眾人應了一聲,紛紛下馬。

  拴上了馬兒,七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雪前行。

  「烏術和和泰,你倆沿著左手高地走,順便查看地形,注意隱蔽,莫被發現丟了身形」

  查干指了指峽溝陰側說到。

  「哈……」

  「茶乞和果木兒,你倆在後面做好標記,以防被梁人發現後窮追之下在雪地迷路。」

  「哈……」

  說完,七人分成了三隊,查干帶著畏卜和桑乙順著之前勘好的路線向著黑石堡行進。

  話說這黑石堡,乃是大梁開朝第一塞,為定國公衛靖所建,位於大青山山峽最窄處,坐落在溝長接近二十里的黑石溝中。

  由於大青山山巒起伏,地勢險峻,若想從山北過到山南,這方圓數百里,只能走黑石溝這一條道,否則就要翻越險峻無比的大青山,而黑石堡的存在就像是一隻扼住蟠蛇七寸的手,令草原狼族這幾百年都只能窩在塞北,動彈不得。

  黑石堡的鋪房內,一朵寒芒掃過椽梁,戍主崔勃目光如炬,如往常一樣,正上上下下地檢視著儀刀如鏡子一般的刀面。

  這是一把崔家祖傳的儀刀,一把曾經斬殺「朱穆之亂」賊首朱鎮山座下第一大將蔡永德,寫滿榮耀的寶刀。

  每每握著這柄儀刀,崔勃渾身的熱血都會涌動不息。

  只是,自從他跟隨靈武將軍肇式奇到此戍邊以來,胡人從未敢越雷池半步,讓他家傳寶刀一直無法品嘗到鮮血的味道。

  戍邊三年,無尺寸之功,每次的例行巡檢更像是在熬日子,這讓渴望建功立業的崔勃不禁嘆了口氣。

  收起儀刀,掛置於牆,崔勃隨即走出城樓上的鋪房。

  「校尉大人」

  還是每日的例行巡檢,戍衛的兵士見到崔勃,正身喚到。

  崔勃拍拍兵士的肩膀,點了點頭。

  「四郞兄!四郞兄!」

  崔勃聽見身後有人急切地喚他,聞聲便知是自己的戍副趙繼承,只是今次趙繼承的聲音與往日頗有些不同,聽著有些慌張,但更多的是激動。

  「什麼事?」

  「四郞兄,大將軍的衛隊差人帶來消息,說大將軍正在巡查邊塞,離我們黑石堡還有十里。」

  「這麼快?此次巡邊怎麼沒有事前通告?」

  「是啊,我們也正納悶呢。」趙繼承擦了擦額頭上由於剛剛一路疾跑而滲出的汗珠。

  「無妨,來就來吧,我們也沒什麼要準備的」

  「那我們這出塞去迎接大將軍?」

  「不必,大將軍快到的時候你知會於我便是了。還有,去告訴弟兄們,要他們都卯足精神,大將軍可不喜歡蔫頭軍。」

  「得令」,趙繼承應了一聲,急忙轉身下去通報。

  果然,片刻功夫,靈武節度肇式奇的馬隊便已奔到了黑石堡。

  崔勃將肇式奇讓進黑石堡的內,吩咐手下兵士給肇式奇搬了一把椅子置在正廳。

  肇式奇一眼掃過鋪房,眼光旋即停留在了崔勃掛在牆上的儀刀之上。

  「懋揚,在這黑石堡待的可還舒心?」

  肇式奇也不看崔勃,眼神都凝在儀刀上,搓了搓有些凍僵了的手,哈著寒氣問到。

  「回大將軍,一切安好,未見胡人有什麼異動。」

  崔勃搭了個士禮,見肇式奇在搓手,便要吩咐門外軍士準備火盆,卻被肇式奇制住了。

  肇式奇指了指牆上的儀刀,身旁偏將軍余休立刻曉意將儀刀取過來,遞予肇式奇。

  肇式奇將儀刀從刀鞘中抽出,仔細端詳起來。

  「蔡永德」

  肇式奇正把玩著崔勃的儀刀,嘴裡突然冒出這三個字,如同深寐之中的一聲巨響,敲在崔勃的心中。

  「有建功立業之抱負,卻被放在黑石堡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苦熬三年,懋揚,你會不會怪叔父?」

  「大將軍,懋揚雖有祖上之功可供承蔭,但既是從戎,自然也要從軍制,我自告戍邊,黑石堡又是我大梁開國第一塞,榮光無比,怎麼會怪大將軍。」

  肇式奇哈哈一笑,立起身來,將儀刀收進刀鞘,扔給崔勃。

  崔勃急忙接住肇式奇扔過來的儀刀,有些疑惑地望著肇式奇。

  「你知我為何來此巡邊?」

  肇式奇捋了捋已經過半如銀的長須問到。

  從適才得到消息肇士奇要來巡邊,崔勃已在心中梳慮肇士奇突來巡邊的可能,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是為什麼,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大將軍巡邊,一定是和胡人有關。

  「大將軍,末將不才,實在無法想出大將軍親來黑石塞的緣由,但我想一定是和胡人有關。

  肇式奇微微一笑說道:「懋揚,我且問你,此一夏氣象如何?」

  「一夏少雨,燥熱非常,秋天未到,百草未及結子便已枯萎,不是好兆頭。」

  肇式奇哈哈一笑道:「多想一想,你會明白的。」

  崔勃也算是個極聰明的人,一經提點,自然明白了肇式奇所指。

  這些年風調雨順,邊塞安寧,胡人也因此丁目劇增,牛馬滿欄,而經過一夏的旱天,即使胡人和他們的牛馬依著現有的草料能挨到明年開春,新生的草芽可能也不夠塞飽牛馬餓了一冬的食囊。

  開春便食新草,則新草無法成長,春夏牛羊馬匹便多半要餓死,那明年塞北的胡人很有可能會鬧饑荒,如此一來,胡人便極有可能趁著現在牛馬尚壯,冒險犯邊。

  崔勃梳理思路,將所想述於肇士奇。

  肇式奇輕捋長須,微作頷首,擺擺手,身側偏將軍余休曉意,從袍間取出邊塞布防圖,在肇式奇面前攤開。

  肇式奇緊握折起的馬鞭,一邊在布防圖上點指,一邊教著崔勃如何布防應對胡人犯邊。

  崔勃畢竟是軍門之後,自然對行軍陣法也是有所研判的,但是此次得了肇式奇的指點,不禁暗自佩服肇士奇布法之精妙。

  「好了,這也只是我依著布防圖與你說道,現如今塞北多雪,這山側坑坑窪窪的的地形極易被覆雪遮掩,你也還需親自查看一番再因勢調整,不必迷信我的布置。」

  說著,肇式奇立起身來,緊了緊束袖緊接著又道:「既然來了,今次老夫帶你一起到山峽外走一遭看看吧。」

  「這……」

  崔勃抬頭看了看立在肇式奇身旁的余休,見余休沒有說話,崔勃有些遲疑。

  「大將軍,這出了黑石堡往北就是胡人的地界了,這樣是否妥當?」

  肇式奇又一笑。

  「有什麼不妥的?老夫與塞北夷狄周旋了幾十年,斬殺敵首數萬,熬死了他們三代汗王,哪個草上跑的胡人見了老夫不嚇得屁滾尿流?」

  聽畢,肇式奇的身旁的余休也跟著笑了起來,附和著說道:「大將軍殺過的胡人可是比你見到的都要多的多。」。

  「余將軍所言極是,大將軍聲名遠播,威震北疆,我等自然無需多慮。」

  崔勃擠出略顯尷尬的笑容附和著肇式奇的笑聲,心中卻踏實不起來。

  崔勃強自安定心神,不再多想,吩咐手下許三到黑石堡馬廄備了兩匹戰馬,帶著戍副趙繼承入了肇式奇的衛隊,待兵士開了堡門,肇式奇帶著馬隊數十人奔出黑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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