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中國醫療的五大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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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陳

在臨床工作越久，越覺得中國醫療現象怪異。雖世間有萬萬千千種職業，有千千百百種怪異之處，可若是論其怪異程度和數量，非醫療圈之莫屬。自古以來那醫療場所都是洞察人心、人性之地，上可洞察政府官吏，中可洞察醫務人員，下可洞察世俗之人，可有部分觀察的結果之怪異卻往往超出常人所想。

究竟有多怪異？且聽我一一道來。

怪狀一：

那醫療場所本應是安靜休息之地，可上至首都大醫院，下至鄉鎮衛生所，但凡是救人治病之地，大多人聲鼎沸，聲言吵雜。八大姑二大姨，遠方親戚，隔壁鄰居把病房科室圍得水泄不通，有時查房還要麻煩他們個個挪挪身子。要是讓他們出去稍等一會，家屬會說，我們要了解病情，看看你們的治療效果，個個說起話來又都十分專業，儼然比醫生還要嚴肅。要是和他們辯解，總覺得有失身份；若是任由他們隨意來往交流，又十分耽擱時間，妨礙病人恢復。有的時候和病人溝通，讓他們保持病房安靜，可不想卻說自己人緣好，沒人來反而顯得冷清，豈不是顯得自己不會做人？若是說會耽誤其他患者休息，那就會說，我在我的地盤和他們又有何干？若不行，讓他們家人也來？

有些家屬嗓門大，聲音清脆，剛從電梯下來就可以聽到嘹亮的聲吼。有些自知好歹，還要些臉，被提醒醫院是公共場所，要注意別人感受，會不好意思，立即更改。可有的家屬覺得自己交錢住院，有理有據，不服任何人。若是告訴他行為影響他人，就相當於往他們臉上潑糞，豈能就此妥協？定然要和你講理一番。若是講理不過，還要和你對罵，對罵不過，就要用大打出手來挽回面子了。哪兒管的上是在住院，還是在看病。反正是不能丟了面子，失了自己的偏好。此為中國醫療怪狀之一也！

怪狀二：

那醫務人員本是和患者坐在同一條船上，本應該齊心協力一併合作去除身體所患之疾病，恢復健康。可在中國，時有患者不僅不和醫務人員同船，反而變著法子來防範醫務人員，彷彿這中國的醫務人員要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骨頭。這倒也無妨，防就防吧，也全然怪不得病人，這些年國內的某些莆田系醫生也確實行為不正，無惡不作，坑蒙拐騙，把本來高尚的職業弄得烏煙瘴氣，人神共憤。可是這只是某些無良醫生，怪不到大部分醫生頭上，雖然一鍋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可自古以來講究的都是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那報仇報怨也得對著那惡人才行。很多患者見到那些惡人卻「退避三舍」、「彬彬有禮」，見到好的醫生感覺心中怒氣不打一處來，齜牙咧嘴，怒髮衝冠，拳打腳踢，恨不能把所有怨恨都撒在醫生身上，那氣勢「感天動地」「驚鬼泣神」。

有些患者口頭辱罵拳打腳踢倒是都還好，畢竟不危及生命，不會讓醫務人員匆匆忙忙去見閻王。雖說是一時衝動，失去理智，且還是迫不得已，但本身觸及法律，人神共憤，難以原諒，很難息事寧人。可患者頭頂自己生病或者失去家人的道德高帽，且深諳有關部門處理公共問題之法，也對醫院管理層的辦事充滿信心，所以打砸鬧無所不用其及。對待之前救人治病的醫生那是痛恨交織，咒罵三代。要是感覺不過癮，還要上去手撕醫務人員，彷彿這醫務人員都是沒娘的娃，都是好欺負的種。此為中國醫療怪狀之二也！

怪狀三：

那醫療改革每年都在改，改來改去，改到現在，費用是越來越高，看病是越來越難。醫務人員本應該是改革的中心，雖然一切都要從病人出發，可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醫務人員的意見，這改革想要獲得成功，感覺是不太容易。雖然在世界上，這醫療在任何一個國家想要滿足每一個病人，那既不可能，也根本就做不到，不存在可能，或者或許做不到之類。醫療之複雜，疾病種類之繁瑣，遠超其他。這本是和生命打交道的行業有時卻猶如兒戲。兒科醫生不夠怎麼辦？讓沒經系統學習過的內科醫生上。那內科醫生不夠呢？讓外科醫生也上。如果外科醫生也不夠呢？那可以讓鄉醫，游醫，莆田醫上嘛！這種應急方式也是古今未有，前所未聞，也只能在我們這個中華大地上出現。

醫改之核心，雖應放在患者，但不應忽略醫務人員。雖然每次都強調提高待遇，增加保護措施，可是很多時候都是雷聲大，雨聲下，落到實處總是要走個樣，換個形式，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醫務人員還是沒享受到改革的一丁點好處。可是這樣倒也無妨，既然享受不到，不背鍋也算是一件好事。那要是這樣怎麼行？改革失敗了可是要有人背鍋的，誰來呢？讓領導們來么？那不行，領導們可都是夙興夜寐，為國為民的，怎能讓他們來呢？讓廣大群眾來么？權力都是從群眾中來的，讓他們背鍋，那他們要是聚眾鬧事，發泄脾氣，估計著要吃不了兜著走。那有沒有一個群體，學歷又高，又不鬧事，又沒什麼實權，又可以背鍋，且人民群眾又都憎恨呢？翻開中華大地幾千個職業，上至各個大官，富豪，中至老師，醫務人員，公務員，下至工人，農民，發現醫務人員簡直就是天賜的背鍋俠。所以開始引導媒體、電視，成功的把矛盾轉移到了醫務人員頭上。這醫務人員的鍋是一背就背了十幾年，背鍋倒也無妨，既然是歷史潮流，人民的選擇，背就背吧，可背鍋下來總要得到人民的一些稱讚和支持吧，可結果卻是人人喊打。此為中國醫療怪狀之三也！

怪狀四：

醫生本應該專心致病，潛心研究醫學，提升醫術，好繼續發揮醫學精神救人治病，攻克疑難雜症。可日常工作卻如牛毛，瑣事不斷。寫不盡的病程，貼不完的化驗單，解釋不完的病情，應付不完的領導檢查。這還不算，有的醫務人員不滿足忙碌，偷閑之餘還要學跆拳道，說是要防範醫鬧來臨，關鍵時候還可以幫助警察蜀黍擒敵制人，為他們減輕工作負擔。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那職稱高一點的醫生還要學會算賬，要是哪個病人住院費用超了醫保，要第一時間發現，不然直接扣錢，說是沒為政府財政考慮，違背政策。既然違背政策的帽子已經扣上，扣就扣吧，那病還是要看的，哪能因為扣了一點錢就對不起自己身上的白大衣呢。可醫院領導還下達任務，大醫生要完成每年數額，完成不了，也要扣錢。還要學會催賬，那病人要是偷費漏費或者跑路，管床的醫生要全權負責。

可不，救人治病的時候一句一個活菩薩，醫德高尚，把頭上的帽子堆砌的高高的，救好了就轉身來一刀，管你是活菩薩還是死菩薩。這也倒無妨，畢竟國情特殊，貧富差距太大，有些病人也確實是逼不得已。按道理來說，遇到這破事，大家心情都不好，尤其是管床醫生。可醫院領導做法也是厲害，不問三七二一，欠了多少錢，都算你的，誰讓你不去催賬的，你只管看病，不顧其他，不扣你扣誰的？

所以中國醫生也學精了，不管你住院的時候說什麼，什麼在世華佗，無私奉獻，你不交錢，葯就沒有，病就沒法看，是誰都不行。那有的病人或者家屬就憤憤不平了，罵醫務人員只知道向著錢看，沒有醫德，有違天地良心。便上書領導，怒告官員，廣散媒體。領導就指責醫生，官員就下發文件讓其整改，媒體便大寫特寫，一來二去，大家都好不痛快。醫務人員受到感化，自知自己行為確實不對，便不再催費。可不巧，又碰到一個跑路的，和領導說，領導說該你倒霉，誰讓你不催費的。便解釋道，遵從安排。領導說，傻，去找政策去。便找官員，官員說，這事不歸我管，你找病人。爭辯道，聽從你的政策，出事了你要擔。官員大筆一揮，說刁民，擾亂秩序，拘留三天，扣錢五百。哪能氣過，又找媒體，媒體跟風，寫道：某某醫生為了要錢大鬧政府部門！再配幾個聳人的照片，又獲大批流量。此為中國醫療怪狀之四也！

怪狀五：

那中國病人一旦住院大致都很心急，來院三天，就想著趕快治好，儘快出院。那有的病倒也確實好治，藥物一打，三天就好了。現在日間病房流行，也是這個道理。可有的疾病雖然診斷明確，可卻總要有一個療程，治療太快容易複發。就像吃包子，一口氣吃三個可能就吃不下去了，但要是慢慢吃可能可以吃個五六個。那是吃三個餓得快，還是吃五六個餓得快呢？不言而喻。可中國病人卻心急的很，住院也想著外面的事情，彷彿自己的生命、健康不及那身外之物。這也倒不可指責，畢竟別人的健康在他自己的手裡，你干著急擔心也沒用，搞不好還以為你是想多賺他一點錢財。可有的卻很難理解，想要治得快，又要花錢少；想要療效好，又要出院早。那世界上有沒有這種葯呢？感覺很難有。要是真有，那估計世界上的製藥廠也都可以倒閉了，醫生也大都不需要了，生病了就用這樣的葯，花錢少，治得快，療效好，比那西天的蟠桃效果還好。

老師常說，其實很多病都並不難治，再難治的病，你經過努力總能獲得一些頭緒，最難治得卻是這人心。人心複雜，猶如那墨家機關術。有些家屬和患者，你治好他的病，他覺得是應該的；但你要是治不好，他就覺得你在害他，耽誤他病情；要是治好了錢花得多了，又覺得你是在故意騙他錢財。但這錢又有多少落入醫生口袋裡，這權且不論，就論這思想，這人心，都覺得是背後發涼，心頭髮冷。

古人醫術有三種境界，上醫治國，中醫治本，下醫治病。在古人看來，這最下的卻是治病。可在現代，我看醫術也有三種境界，上醫治人，中醫治心，下醫治病。可這人心卻如無底洞，想要治好難上加難。可醫務人員卻總要面對這人心，不僅如此，有的時候還要和這人心打交道，那到頭來，只能是越來越失望，越來越對醫學失去興趣。此為中國醫療怪狀之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