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的詞和構詞法

不同於許多西方語言，漢語的書寫文字是漢字。一個漢字幾乎就對應了一個語素（但並不完全是，首先是有多個漢字對應一個語素的情況，例如聯綿詞和外來語地名，也有一個漢字對應多個語素的情況，例如「行」可以是行走的「行」，也可以是銀行的「行」），所以，漢字書寫系統對漢語母語者關於「詞」的定義有著重要的影響。一般來說，漢語不說「詞」，詞在古代漢語里指的是宋詞，是詩歌的一種體裁。第一個提出要區分字和詞這兩個概念的學者，是清末民國的教育家章士釗。想要把字和詞區分開來的原因，是因為當時有很多漢語拉丁化的構想。西方的字母文字都以空格隔開詞界，而漢語缺少這種表示，如果要對漢語進行拉丁化，那必須要知道詞的界限，從而在書寫上加上空格以示分別。即使不進行拉丁化，現代也有學者提倡模仿韓語在書寫漢字時也加上空格表示詞界。總而言之，因為漢語沒有詞界空格的這種書寫形式，那麼一個個的漢字在直覺上就更明顯一點，而「詞」的概念就甚為模糊和抽象了，以至於我們發明了「字典」這樣的以漢字為單位的工具書，與西方的「詞典」就很不一樣。字與詞的區分，就算是語言學家也說不清楚。趙元任曾質疑說漢語到底有沒有「詞」這個單位的存在，你不能說，好多語言都有詞的概念，那漢語也必須一定要有「詞」。Hoosain(1992)在香港做了個實驗，請人將紙上的一些句子用斜線把詞與詞分隔開來，結果是每個人的劃分標準五花八門，差異很大。字、語素、與詞的關係已經很複雜，還有更複雜的詞與短語的關係。Bates等人(1993)對漢語失語症患者做實驗討論說，漢語里像「吃飯」這樣的單位，應該是詞，而不是短語。為什麼必須要分析成詞呢，因為這個詞其實是描述了普遍意義上的吃這個動作，就算是吃的是麵條也可以說成是「吃飯」，因而具有語義上的獨特性。端木三(1998)，Packard(2004)，等等學者，都羅列了許多判斷類似「吃飯」這樣的單位到底是詞還是短語的準則，但是這些討論目前還未引起國內廣大讀者足夠的注意和重視。

說了這麼多，現在我們假設漢語是有「詞」的，那麼接下來想討論的是漢語詞的結構。很多人都管漢語叫「孤立語」。但是實際上，大部分漢語的「詞」都不是單語素詞。根據《現代漢語詞頻詞典》，漢語有大概74%的「詞」都是雙語素雙音節的複合詞。有人說，漢語的構詞的方法，就只有複合（標準的複合詞的定義，是兩個自由語素相組合成為一個新的詞，比如「火」與「車」相配形成「火車」，但是後面會提到，漢語的複合詞，就算是粘著語素也能用來構詞）這一中方法，但這是不準確的。首先，現代漢語有一系列能產性高的詞綴，包括屈折詞綴（「了」「著」「過」）和派生詞綴（「者：作者，記者」 「化：層次化，老齡化」 「性：酸性，理論性」）。漢語還能用重疊的方法來構詞，比如「舒舒服服」，「收拾收拾」。其次，一般對複合詞的定義是複合詞的兩個部分必須都是自由語素-自由詞，但是很大一部分的漢語複合詞都不符合這個標準，漢語有36%的漢字(語素)都不是自由語素（比如說：「歷」 「語」 「視」），都必須要配上其他一個漢字上才能使用（「歷史」 「語言」 「視覺」）。很多語義透明的複合詞，都是由粘著語素構成的，比如說「校長」。這樣一來，很多人對漢語的複合詞就有了不同的意見。有人說，自由語素也好，黏著語素也好，都不影響他們參與構成複合詞。另外就有人說，語義不透明的複合詞，比如說「東西」，不應該視為複合詞，而應該視為一個單語素多音節詞。第三，漢語許多複合詞具有詞長彈性。詞長彈性就是說，一個詞可以有兩種形式，一長一短，二者意義是相同的，比方說「中國」經常簡稱「中」，又比如「學習」經常也可以就說一個字「學」。黃麗君和端木三(2013)說這樣具有詞長彈性的詞占所有複合詞的70%。這樣一來，單音節詞可以與其他片語合構成新的複合詞，新組成的複合詞，又可以通過縮短轉換為單音節詞，從而進一步跟其他單音節片語成更新的複合詞。比如說，「台灣」這個地名本來是來自「台」，一個南島語族地名的轉喻，加上「灣」，現在「台灣」自己本身又可以簡稱為「台」了，這一個字就能概括整個「台灣」的含義，並且能用來組成新詞，例如「台北」，「來台」，「訪台」。

儘管如此，漢語的主要構詞方法是複合這一說法仍然是正確的。組成複合詞的方法有修飾性的「校長」 [名詞加名詞]，「飛機」 [動詞加名詞]，也有一些非修飾性的，通常這會造成語義不透明，例如「花生」，「東西」。同時，還有很多複合詞是通過並列構成的，比如「父母」，「字詞」，等等。這些主要都是名詞複合詞，動詞複合詞並不是沒有，例如「求證」 [動詞加名詞]，和「驗證」 [動詞加動詞]。但是，正如之前提到的「吃飯」的例子，動詞複合詞有時很難分清它到底是詞還是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