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草｜「須知美女，百年之後，化為白骨吶」

你可知道，大神達爾文在劍橋大學念書時，讀的既不是植物學，也不是動物學，而是神學。

西方花園的常見園藝植物 戒賢攝

有一次，達爾文在植物園裡遇到了一位年輕的教授正在給幾個學生講解蟲媒花的傳粉過程和方式。他對教授走出教室用實物來進行教學的方式十分感興趣，於是一直跟著他們，聚精會神地聽著這位教授的講解：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金魚草花的結構。」教授隨手摘下兩枚金魚草的花，把一枝交給學生，「你們看，它的花瓣像嘴唇那樣上下緊閉，花蕊和花蜜都藏在筒狀的花瓣裡面。」

「真是守口如瓶啊！」一個學生說，「教授，金魚草大概是自花傳粉的植物吧？」

「不，它是蟲媒花。」教授搖了搖頭說。「不過，大小不合適的昆蟲，是別想突破『瓶口』，進去吃蜜的。」

「這麼說，還要經過『體格檢查』了。」還是那個快嘴學生開玩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嗯，可以這樣比喻。」教授也笑了，他用食指輕輕地彈著花瓣的下唇說，「你們看，花瓣的下唇就好像翹翹板，如果飛來的昆蟲太小，身體輕，踏不開花瓣的下唇，當然就進不去；相反，昆蟲大了，踏開下唇不成問題，但是花瓣筒小，它也鑽不進去；只有像蜜蜂那樣大小的昆蟲才合適，它既能踏開下唇，又能鑽進花瓣飽餐花蜜，同時幫助傳粉。」

花生得這樣是有原因的

這一天，是達爾文與他在植物學上的啟蒙老師亨斯洛教授的第一次相遇。從這天以後，他應邀參加了每周一次在亨斯洛教授家的小型學術聚會，選修了亨教授的植物學課程，深得老師歡心。很快，他在劍橋大學裡獲得了一個昵稱，「同亨斯洛一起散步的人」。

說起來，金魚草見證了這段深厚友情的開始，日後封神的達爾文回想起來，應該不會忘記吧。

科爾多瓦皇家植物園的金魚草

我第一次見到金魚草，印象也很深。那是去年底，在西班牙南部的科爾多瓦皇家植物園，大門口的花壇里就種了很多金魚草，花的顏色很多，在南歐溫暖的艷陽照耀下，花團錦簇，嬌媚艷麗。

金魚草花的模樣非常獨特。面對一朵金魚草花，除了覺得鼓鼓囊囊，確實有幾分像金魚鼓起的腮幫之外，很難清楚地描述這隻花具體長什麼模樣，更是完全看不到花心。總狀花序生長在植株的頂部，筆直而密集地開著很多朵花。

總狀花序頂生 戒賢攝

回來翻盧梭的《植物學通信》，才發現這種花在西方大概相當的有名，盧梭描述了一大類「假面花」，選擇的代表就是金魚草，書里花了很大的篇幅詳細介紹它的植物學特徵。

所謂的「假面花」，是指花的上唇與下唇嚴絲合縫地緊貼在一起，就像戴了一張假面具。金魚草也屬於唇形花，但特別之處在於，它的花冠筒基部向前延伸成兜狀，三淺裂的下唇也向上隆起，將花心完全封閉了。

假面花界的扛把子

然而，拔開花瓣，就會發現花心內有乾坤。4枚雄蕊，一對長一對短，是玄參科典型的二強雄蕊；兜部內面是毛茸茸的，就像為花粉準備了一塊柔軟的小毯子。

對金魚草而言，花朵進化成這麼特別的形態，是一種很高級的生存智慧。就像亨斯洛教授告訴學生的那樣，這種結構讓金魚草得以嚴選傳粉者，當蜜蜂叩開花朵鑽進去採集花粉時，其背部帶來的別朵金魚草的花粉正好沾在這朵花的柱頭上，從而完成了異花傳粉，保證了遺傳基因的活力。

金魚草是個毛茸茸的粉妝小公主。嬌媚的花朵外面密被了一層短短的白色柔毛，就連5深裂的花萼外面、很短的小花梗上、卵形的苞片外面及花序軸上都是毛茸茸的，專業描述叫「密被腺毛」。

金魚草原產於地中海地區，分布區域北至摩洛哥和葡萄牙，南至法國，東至土耳其和敘利亞。在園藝上，金魚草也深受歡迎，如今世界各國廣泛栽培，培育出非常多的品種。金魚草屬Antirrhinum由希臘詞根anti相似+rhin鼻，指花形似鼻子；種加詞majus的意思是「五月的」。

除此之外，在植物界，金魚草還憑藉極其奇特的果實造型，成功地實施了升維攻擊——在提到「最恐怖的果實」的暗黑名單時，鐵定少不了它。看看下面的圖片就明白了，你見過別的誰果子長得這麼像骷髏頭么？

花冠凋落以後的異形子房，花萼宿存

果實圖片源自網路

在花朵掉落後的花莖上，你可以看到金魚草的上位子房，是不規則的扁三角形，微被毛，被宿存的花萼包裹在裡面。這個蒴果成熟以後，以很不尋常的STYLE在其頂端裂開幾個孔，把種子散布出去。可惜，這幾個孔長得太恐怖了，跟骷髏頭超級神似。

花是如此美艷，果實卻如此驚悚，這種反差萌太過了。《天龍八部》里，段譽苦戀王語嫣而不得，高僧就如此開解他：「施主就想，無論她是怎樣的美女，百年之後，也不過就是一堆白骨嘛。」沒想到，在植物界還真有這樣的紅顏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