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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去漳浦泡一壺天荒地老的愛情

文圖/應志剛

阿生哥是我在蘇州認識的朋友,不管有事沒事經常聯繫。「有空來泡茶」,是他的口頭禪。

開始以為是客套,接觸多了,反倒嘲笑自己,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

某日去找阿生哥談事,他從外趕來,第一句話就問,「泡茶了嗎?」

又看了一眼茶桌,驚訝道,「你怎麼不泡茶?」

他說的泡茶,是閩南的功夫茶。

因為我沒有泡茶,他好生奇怪,彷彿在他眼裡,干坐著不泡茶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拿自己當外人。

阿生哥是閩南人,一壺茶泡一天,閑聊也在泡茶,談事情也在泡茶,他說閩南人可以三天不吃飯,但不能一天不泡茶。

聽說我要去漳浦旅行,他非要塞我幾袋大紅袍,「路上泡茶喝。」

因為對閩南人「泡茶」習俗的好奇,到漳浦後的第一站,就去了茶葉大王李瑞河先生創辦的天福茶博物院。

入院的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習大大早年主政福建時親手植下的一株茶樹,是福建特有茶種八仙茶,植株近兩米。

博物院的阿妹說,八仙茶最適合製作烏龍茶,高香耐泡,回味甘爽持久。

沿著榕樹織就的濃蔭一路向前,兩側是早先年的茶廠,現今已辟成展館,陳列著世界各地的名茶,以及制茶、泡茶的工具。

路旁設有數個花窗,花窗上或站或坐瓷做的古典女子,造型各異。

但無論及笄之年還是步入人生黃昏,總離不開與茶的緣分。

或是身背竹簍採茶歸來,婀娜淺笑;或是唇角微揚,一盞茶在手,意氣風發;或是氣定神閑,端茶、斟茶之間,淡看人間風月、春去冬來。

午後的微風從茶園吹來,閩南特有的濕潤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草葉清香。遊人三三兩兩,坐於樹蔭下的茶座,就著吃食啜茶,嚶嚶嗡嗡的交談聲,倒不鼓噪,似極迷途的蜜蜂,在你的耳畔輕旋。

閩南人泡茶,講究天、地、人的境界,所用茶具極為精巧,材質多為德化白瓷。

茶碗用於泡茶,小巧圓潤,茶杯如胡桃大小,通體薄如蟬翼,或有勾花描金圖案,也多取蘭竹之類,以示清高淡雅。

一款茶具只有4個杯子。托放杯碗的盤子分上下兩層,上層是托盤,盤間有網眼,以漏余茶用,下層則盛放茶渣剩水。

對於急脾氣的人來說,閩南人泡茶時的「慢性子」令人抓狂。

茶葉多為半發酵的烏龍茶,泡茶之水則是炭火煨煮的山泉水。

水開後,注入放置了茶葉的茶碗,卻不喝,均勻澆在茶杯上,用於洗杯;第二壺注滿後,又要迅速蓋上茶蓋,再用沸水澆淋一遍茶碗,以增熱量,使茶迅速出味。

閩南人泡茶,還講究「高沖低斟」。

高高提起水壺將沸水注入茶碗,利用水的勁道攪動茶葉並將茶沫衝到上層,再用蓋盤輕輕颳去;低斟不會走香,隨斟隨飲,茶香沁入肚腸,酣暢痛快。

這般的繁複,不僅閩南人樂在其間,就連被貶謫閩南期間的蘇東坡,也為此作詩云:閩中茶品天下高,傾身事茶不知勞。

阿妹說,閩南人泡茶喜歡鬧中取靜,街邊巷尾、房前庭院或是廳堂一角,擺下茶几,數人圍坐,會友聊天,洽商生意,相當自在。在外泡茶,也會選擇有樹蔭石凳的露天茶室,或是寺廟庭院,擇席而坐,一邊泡著茶一邊與朋友交談情心,十分得意。

天福茶博物院內有一處清泉,自山巔發源,潺潺而下,形成蜿蜒瀑布,偶有紅花綠葉墜入水間,隨流而來,十分清雅。

若選茶座,我倒十分鐘意此地。

此刻午後,閩南的氣溫漸升,百多畝的花園、茶園逛下來,已是裹了一身的濕熱,於此擺放一席躺椅,斜倚看流水落花,一旁女兒輕笑,素手捻茶香,任熏風微拂,帶走身上淡淡的汗氣,該是多少人生得意寫盡。

泡了一下午的茶,喧囂漸漸散去,夕陽從身後的茶園蔓延而來,穿過榕樹的濃蔭,斑駁灑在茶桌和地面,一曲催淚的《橄欖樹》響起,內心埋藏了許久的鄉愁,在空氣中瀰漫。

一直在流浪,卻不知歸宿何方。只是這茶的滋味,越發的濃郁。

1990年,富豪李瑞河遭遇了台灣的股市大崩盤,最終變賣所有家產清償債務。3年後,他「摸著石頭走過台灣海峽」,在漳浦這塊土地上寫下「褪去受盡滄桑的老皮,今天是我新生命的開始」,以花甲之年東山再來,用18年的光影,締造起一個巨大的茶葉王國。

我喝著這位強者親手栽種的茶葉,卻沒有這般的豪情,只是看著為我泡茶的阿妹,忽然的想要停頓下來。

或者,我也可以「褪去受盡滄桑的老皮」,在漳浦重來一次,娶一位知心的女子,就在榕樹的華蓋下,泡一壺茶,閑看風雲,任時光輕流。

應志剛——媒體人 · 文旅作家

生於江南,棲居江南,寫不盡江南春色。20載鐵肩擔道義,風雨路,閱盡浮華。某日心有所動,隱於山水,寫字、讀書、種菜,恍若重生。

樂途靈感旅行家、驢媽媽旅行達人、途牛大玩家、中國國家地理網專欄作者,已出版《最高使命》、《突然有了鄉愁》、《散落一地的溫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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