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帝國轟然坍塌帶來的警示

05-08

秦帝國在七國爭雄中勝出，是自秦孝公開始一步步打下的基礎，真說得上是砍殺一顆顆人頭堆積起來的。正如賈誼所說：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最終南取百越，北築長城，卻匈奴七百餘里，天下一統。

秦帝國的崛起絕不是機緣巧合，而是長達上百年的苦心經營的結果。是無數才俊一步步和七國廝殺，通過血與火的淬鍊才最終取得勝利。無數人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才建立的龐然大物，居然在一夜之間轟然坍塌，想想都讓人不可思議。而且居然在陳涉這樣一個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遷徙之徒的登高一呼之下，秦帝國似乎就片刻之間陷入土崩瓦解的境地。那個與七國爭鋒、攻城拔寨的帝國雄風一下子就不見了。

秦帝國從秦始皇南面稱帝，到二世身首異處，不過區區14年的時間，就煙消雲散。秦帝國的興衰歷史的警示，恰恰可以觀照當今的傳統企業的成敗教訓。國內傳統企業自改開伊始，內修市場，外擴貿易，大幹快上，而奠定基業。但互聯網、電商崛起，傳統企業的優勢也迅疾瓦解，市場空間遽然收緊，生存日益艱難，更有諸多企業轟然倒閉。

賈誼說秦帝國的倒坍是「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但為何仁義不施？僅僅是因為秦始皇貪鄙、秦二世暴虐嗎？傳統企業為何在互聯網的衝擊之下就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市場一步步被蠶食乃至最後收攤走人呢？秦帝國的敗亡之因，可以給我們帶來啟示。

秦帝國坍塌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扶蘇觸怒秦始皇，被趕去和蒙恬守邊去了，給了胡亥可乘之機。始皇駕崩，趙高就和胡亥密謀，串通李斯，矯詔天下，奪取了帝位。秦始皇沒有解決繼承人的問題，他忙著派人去找長生不老葯，似乎他就想著自己一直幹下去。結果胡亥上位，大開殺戒，賢能人士幾乎一網打盡，加速了帝國的傾覆。

秦始皇沒有建立有效的繼承人的機制，繼承人的選擇、培養都遠遠談不上，更沒有任何的備選方案，把帝國的命運置於爭權奪利的血腥鬥爭之中。在這個問題上，秦始皇遠遠談不上什麼英明神武、遠見卓識。這是大路貨的觀點，不必再深究。

我想提出的問題是：為什麼領導者會被遮蔽獲取正確信息的渠道，這就是我們常常所說的領導者被蒙蔽。領導者獲取信息的通道被堵塞，無法獲取正確的信息來支撐自己的決策，這就是失敗的根源。我們會習慣性的以為領導者要想知道什麼事情還不是易如反掌，其實真實情況根本就不是這樣。

我們還以為領導者被下屬蒙蔽，是制度決定的，或者是領導者個人的能力決定的，或者是權力鬥爭的結果，其實也不是如此。為什麼領導者會信任一個奸佞小人而不大信任一個正直能幹的人？我們把這個視為是領導者的昏庸無能，比如秦始皇和胡亥重用趙高、乾隆皇帝重用和珅、慈禧太后重用李蓮英等等等，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身為一個領導者面對的是何等複雜的局面，軍國大計、江山社稷都在自己的操控之下，更遑論還要置身各種複雜的政治關係的鬥爭之中。面對這樣的極端複雜局面，必須做出簡單化的處理機制，才能有效運轉。這個機制其實就是信任。領導者必須培養大量的親信以解決複雜化問題，這就是領導者要任人唯親而不是任人唯賢的根本原因。

人的大腦在面臨信息選擇的時候，會偏好於選擇簡單化的處理，而信任就是將複雜進行簡單化處理的過程，所以，當一個信任的人提供信息給領導者的時候，領導者的大腦就會自動做出選擇。這個選擇甚至連利弊權衡都沒有－－信任本身就是做出利弊分析的結果。

對於領導者而言，信任機制一旦建立，就會發生信息通道被堵塞的問題。比如說秦始皇在找長生不老葯的問題上，其實就是下面的人堵塞了他獲取正確信息的通道，如果從一開始盧生等人就提供正確的意見，也不至於讓秦始皇在感到蒙蔽之後，大發雷霆之怒而坑殺460人，這直接導致秦始皇成為天下文人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到今天依然如此。有人會說下面的人不敢說真話，但秦始皇並非昏聵到這種地步，在到底是分封諸侯，還是設置郡縣這個問題上，秦始皇就聽取了李斯的正確意見。

甚至可以猜想，在長生不老葯這個問題上，秦始皇壓根就不是真的相信，而是對親信們的主意抱著姑妄聽之的態度。因為這種問題也壓根不在他真正需要決策的範圍之內，他要決策的是天下大計這樣真正複雜性的問題，否則就很難解釋他在統一度量衡、文字、設置郡縣方面所表現出來的理智。

胡亥在做決策上的智商就根本無法和他老爹相提並論，他譴責李斯為何天下盜賊蜂起，李斯就直接把他帶到坑裡了。李斯提供的解決方案：故明主能行督責之術以獨斷於上，則權不在臣下，然後能滅仁義之塗，絕諫說之辯，犖然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如此，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結果就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懼思亂。

其時，如果李斯提供正確的信息，胡亥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天下到底是誰的，還不好說。一幫驪山的苦役倉促之間就把陳勝的軍隊打敗，就很能說明問題。領導者依賴自己建構的信任體系來運轉自己的組織機器，其實有著很大的風險。

企業老闆的決策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手下提供的信息做出，這些信息依靠信任的慣性被選擇性的送至領導者的案頭。領導者對此深信不疑，危機就在此刻埋下。很多有助於領導者做出正確決策的信息，根本就沒有得到有效傳遞，就像「李斯恐懼，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

傳統企業面對如今複雜的市場情形，老闆們到底得到了多少有用的市場信息，幾乎可以肯定的講，比秦始皇、胡亥得到的還要少。企業老闆得到的信息，經過了多層過濾：第一層是企業管理層的過濾，這些在傳統企業廝混的人，對如今的市場很難有正確的觀察，因此，凡是他們不懂的東西，都會被過濾。第二層過濾：管理層會揣摩老闆的喜歡，以阿老闆之意，只提與老闆喜歡的東西，凡是他們認為老闆不喜歡的東西，都會被過濾。第三層過濾：企業老闆拿到這些信息之後，大多數情況下，他只會選擇那些利於他做簡單判斷的信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可能永遠就此丟棄。

秦帝國的倒坍顯然有許許多多的因素，但作為決策者的胡亥無法得到正確的信息以利於做出正確的決策，也是其中關鍵的地方。傳統企業的老闆，無法獲取有效正確的市場信息，無法做出有效科學的決策，可能也是他們難以擺脫的宿命。有人說，現在的市場信息都在網上啊，社交媒體上有鋪天蓋地的信息流呢。這些信息一文不值，我這裡說的信息，是專家給你的正確方法論。

所以對於企業領導者來說，就不能僅僅依靠已經建立的信任體系來獲取正確的信息，必須改變這種狀況，使任何支持決策的信息都必須得到有效傳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