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麒麟

文/ HJP

「麒麟，上古之神獸也，盛世乃見，咸以為祥瑞。」

八月盛夏，長白山山麓下的一個小酒館，一輛越野車停靠在馬路邊上。

酒館裡人聲鼎沸，老闆娘忙不迭地傳遞著菜單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和一個毛頭小夥子推門走了進來，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上。中年人象徵性地揮了揮手臂，卻被老闆娘忽略掉了。

「小兄弟，對不住了啊，先湊合著吃一頓。」中年漢子搓了搓手，說道：「等買賣成了，哥請你去醉仙樓吃海鮮。」

「大哥，您這麼說就見外了。」小夥子謙虛地說。

「甭跟哥客氣，今天想吃什麼隨便點。」漢子脫下外套，T恤衫緊箍健碩的肌肉，在脖領周圍有一圈淡淡的汗漬。

「服務員！」漢子顯然有些生氣，開始高聲地呼喊。老闆娘踮著腳小跑了過來，臉上堆出機械的笑容：「兩位想吃點啥？」

「兄弟，你先來。」漢子說完將菜單拍在小夥子面前，青年人用手指輕輕地戳了幾下，然後就原物返還到漢子手上。

「咦？怎麼就這麼一點兒？」漢子的臉上露出了一些失落，隨即拿過菜單，用筆在空格上面勾畫。

「再烤兩個大腰子，多放糖和辣椒。」漢子隨性地將菜單轉交到老闆娘手上，就像總經理給秘書布置任務一般。

「大哥，我不吃那個東西啦。」年輕人的神色有些慌張。

「啊？」漢子的眼角瞟過一絲不屑：「那烤一個腰子，火候要老一些。」

老闆娘面無表情地繼續說：「二位不要喝點什麼嗎？」

「一打雪花純生，要冰鎮的。」漢子說完眯縫著眼睛瞧了瞧對面的年輕人，說：「你能喝么？」

「還是少喝一點，喝酒誤事。」年輕人拘謹地笑了笑。

「沒勁兒！」漢子鄙夷地嘟噥了一聲，繼而臉上浮現出油膩膩的笑容：「這麼多貨，你一個人能運回去么？」

「我先來考察一下樣品，叔父隨後就趕到吉林。」小夥子心平氣和地說。

「你認識鹿茸嗎？」中年人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小夥子有些發懵，繼而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我們家祖輩就是中醫，對於人蔘、鹿茸、阿膠什麼的很熟悉。」

「哦——」中年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還有十隻烤羊肉串，一個腰子，兩版魷魚，菜就齊活了。」老闆娘硬梆梆地拋下了一句話。

「酒呢？」漢子的脾氣愈發變得暴戾，開始用捶頭砸桌子，四周的食客睜著眼睛，嘴巴依舊咀嚼食物。

「雪花沒有了，換青島純生行么？」老闆娘板著臉，沒好氣地說。

「行。」漢子費勁兒地揮了揮手。

「鹿茸是個好東西，不過一頭鹿一年只能鋸茸一次。」漢子呷了一口啤酒說：「這批貨都是花茸，而且是頭茬，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哦，那我得仔細看一看。」青年人端起酒杯，像貓喝牛奶一樣，舔了兩口。漢子心裡很是不爽。

三瓶啤酒下肚，年輕人的臉色開始變得紅潤，話匣子也慢慢地打開。他開始向中年人傾倒自己滿腹的苦水：學業考試的挫敗，情感的破裂，以及此次差旅的目的。漢子一邊傾聽一邊咂摸嘴巴，眼瞧著小夥子逐漸變得面紅耳赤。

「你知道鹿茸是可以造假的嗎？」中年人將杯子里啤酒喝得涓滴不剩，兩眼放光。

「哦？還有這種事情？」小夥子面露驚訝的神色。

「沒文化了吧。」漢子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興奮地說：「鹿茸這種東西很容易造假，而且一般人看不出來。」

「真的？！」小夥子的眼睛緊盯漢子，不敢有一絲的鬆懈。

「最低的層次是用粉面、豬骨、明膠熬煮，然後摻工業色素，定型後，晾乾切片。這種東西色澤、手感與真鹿茸差距比較大，而且用水一泡就露餡了。」漢子說完，不屑地搖了搖頭。

他發現小夥子表現出一副天真好學的模樣，於是繼續說道：「高級一點的是用羚羊角，打磨之後再裹上鹿皮，外表看起來和鮮鹿茸一模一樣，就是切片之後色澤差了一點兒。」漢子摸了摸下巴的鬍子。年輕人渾身翻找紙筆，想把它記錄下來。

「你聽我說。」漢子變得不耐煩起來，他嘟嘟囔囔地說：「最高級的造假你知道是什麼嗎？」

小夥子像白痴一樣搖了搖頭。

「用馴鹿角。」漢子咬了一口腰花，熾熱使得他不停地吞吐著舌頭，說話也變得含混起來：「馴鹿，就是拉雪橇的那個，懂嗎？」

小夥子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用馴鹿角代替花茸或者馬茸，專家也很難分辨出來。」漢子吃得滿嘴流油：「馴鹿茸也是鹿茸嘛。」

「可是馴鹿茸沒有任何藥用價值啊。」 小夥子有些不滿，反駁道。

「吃不死人就行。」漢子喝完杯子里最後一滴啤酒說。

「你賣給我的不會是這種鹿茸吧。」年輕人的臉色明顯地發生了變化。

「這是什麼話！我趙XX從來不做昧良心的生意。」漢子醉醺醺地拍打這胸脯，對著小夥子發誓。桌下凌亂地擺放著啤酒瓶。

突然，漢子的腰間傳來響亮的音樂，他紅著臉摸索出電話，小夥子發現漢子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五官逐漸扭曲到一個誇張的層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呢？」小夥子暗中尋思。只見漢子張大嘴巴，沖著電話喊道：「十一頭馴鹿都讓你放跑了！還狡辯什麼！」

「老闆，它們真的變成一隻只麒麟飛跑了。」手機里隱約傳來一聲哭腔。

「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呢！」漢子說完就將手機拍在餐桌上。他驚訝地發現青年的臉色變得異常冷峻：「趙老闆，你能解釋一下你養的十一頭馴鹿嗎？」

漢子嘴角開始抽搐，苦笑繼而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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