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話西遊第二季：取經路上】第十章（原著40~42回）

我們為什麼反對雞湯？不是因為雞湯的論點是錯的，而是因為雞湯的論據和論證是錯的。比如肺魚黑瑪的故事（不知道的也別百度了，無腦雞湯），鼓勵人堅持面對困境，這不能說是錯。但用這麼扯淡的論據來支撐，實在難以服眾。

說這段話不是因為別的，今天取經隊伍到達了枯松澗，不可避免地要說說紅孩兒的故事了。

先站隊，我也不贊成「紅孩兒是太上老君私生子」的觀點，但遺憾的是，我在知乎上並沒有看到針對這一觀點論據論證都正確的反駁。舉個例子，某知名大V為了反駁「紅孩兒長得一點也不像牛」這一分論點，愣是說「牛魔王長得也不像牛」，逗死寶寶了。

閑話少敘，開始正文。

POINT 1. 唐僧肉的啟示

卻說紅光里，真是個妖精。他數年前，聞得人講：「東土唐僧往西天取經，乃是金蟬長老轉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延生長壽，與天地同休。」他朝朝在山間等候，不期今日到了。（第四十回）

我始終很好奇，「唐僧」這個生物出現，只有短短几年。在這之前的十八年左右他是江流兒，再之前他是金蟬子。江流兒答應取經，才有了唐僧。「唐僧肉延年益壽「的說法，滿打滿算，也就四年多點。到底是誰得出「唐僧肉延年益壽」的這個結論？怎麼測試的?這個產品明明出來連五年都不到啊！

也有可能是：唐僧雖然沒人吃過，萬一金蟬子有人吃過呢？

那問題就更大了，是誰把「唐僧=金蟬子」這個結論捅出去的？而且這麼准，還真是！

我給出的結論是：把唐僧說成保健品這種事，是相關人士有意為之。

目的嘛，推理一下就行了。肯定一幫妖怪搶。然而肯定搶不過後台硬到死的取經隊伍，然後一路妖怪都沒了，over.

POINT 2.路過的

行者道：「我才然間，見一朵紅雲從地而起，到空中結做一團火氣，斷然是妖精。這一會紅雲散了，想是個過路的妖精，不敢傷人，我們去耶！」（四十回）

路過的妖怪，所以不打。也就是說，不路過，而是來妨礙（包括但不限於攻擊）我們的妖怪才要打。

之所以我們會有那種「凡是妖怪都要打死」的印象，是因為妖怪都打算妨礙取經隊伍（抓唐僧，甭管吃肉還是XX），或者在客觀上妨礙到了取經隊伍（比如百眼魔）。

然而有一個個例，一個實力很強的妖怪殘血要跑了，猴子愣是不追，那就是九頭蟲。至於為什麼，到時再說。

POINT 3.三百年

眾神道：「說起他來，或者大聖也知道。他是牛魔王的兒子，羅剎女養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煉成三昧真火，卻也神通廣大。牛魔王使他來鎮守號山，乳名叫做紅孩兒，號叫做聖嬰大王。」（四十回）

好，進入到了紅孩兒的話題。

我所知道的「紅孩兒是太上老君私生子」的觀點，出自吳閑雲。

若干條證據里有一條說：紅孩兒三百歲，卻還是嬰兒。嬰兒的年齡，三百天還差不多，所以這三百天只有在天上過才有可能是三百年。

針對性地回應一下這個證據：

第一，紅孩兒年齡未知，「在火焰山修行三百年」，證明他的年齡大於三百歲。

第二，原文沒有任何地方說明他是嬰兒。絕無僅有的一處是題目提到的「嬰兒戲化禪心亂」，然而稍微往前看一眼就能知道，第三十八回標題是「嬰兒問母知邪正」，這個「嬰兒」作為凡人可都能跑出去打獵了。

所以說，「聖嬰大王」和嬰兒沒有必然聯繫。

順帶一提，紅孩兒奉牛魔王之命鎮守此山，說明牛魔王勢力已成派系。既然有人想引眾妖出動，那未來和牛魔王派系之戰不可避免。

POINT 4.紅孩兒與孫猴

這一段不摘原文了，哪怕只是看過電視也應該有印象，紅孩兒並不認識孫猴。

POINT 5.張道陵

妖王道：「他（張道陵）見孩兒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他問我是幾年，那月那日那時出世，兒因年幼，記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與我推看五星，今請父王，正欲問此。倘或下次再得會他，好煩他推算。」（四十二回）

牛魔王在人間算是妖怪里的黑社會，這幫派的少當家居然和在天庭當天師的張道陵認識。

孫猴在人間惹得都是政府職能部門（龍宮、地府），然後被當局寫上了黑名單。牛公子在人間各種使喚基層執法人員，卻能和政府職能部門的公務員談笑風生。可見該政府管理多少有點混亂。

這事兒是牛公子編的，不過我覺得既然能這麼騙，那這個故事在框架上應該還是有幾分真——只是我個人私下認為，不適合拿到檯面上當個論點說。

POINT 6.煙火

妖王道：「父王說那裡話，長他人志氣，滅孩兒的威風。那孫行者共有兄弟三人，領唐僧在我半山之中，被我使個變化，將他師父攝來。他與那豬八戒當時尋到我的門前，講什麼攀親托熟之言，被我怒發衝天，與他交戰幾合，也只如此，不見什麼高作。那豬八戒刺邪里就來助戰，是孩兒吐出三昧真火，把他燒敗了一陣。慌得他去請四海龍王助雨，又不能滅得我三昧真火，被我燒了一個小發昏，連忙著豬八戒去請南海觀音菩薩。（四十二回）

吳閑雲論證紅孩兒和太上老君關係的另一重要證據：這世上只有太上老君知道孫猴怕煙，紅孩兒居然也知道！

然而從這段對話可以看出，牛公子並不知道猴子怕煙。第二次大敗孫猴，主要靠的是他鼻子里噴的煙，然而他還以為是火。可見他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更沒有事先知道這個細節！

另外，太上老君知道孫猴怕眼是哪一段寫的，我真的沒印象了，不知道原文有沒有。到時再說吧，反正這一點是駁倒了。

吳閑雲在「紅孩兒與太上老君」問題上幾個重要證據：

1.只有太上老君會三昧真火，紅孩兒也會——知友@徐佳傑Pierre 指出，兜率宮老君爐子里的是六丁六甲神火，和三昧真火併不相同。紅孩兒悟出三昧真火的火焰山倒確實是老君爐子的部件掉下界變成的，但僅憑這點就把兩者綁定一起未免太過牽強。

2.「嬰兒」「三百歲」，除非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世界觀才可能實現——上文P3已駁斥。

3.只有太上老君知道猴子怕煙，紅孩兒也知道——上文P6已駁斥。

4.太上老君有芭蕉扇，鐵扇公主也有芭蕉扇——這一點暫時不打算駁，看過很多強行說這倆扇子不一樣的論述，基本都是說「一個希望火大一個希望火小怎麼可能是同一把扇子」。簡直胡說八道。建議看看平頂山相應章節里芭蕉扇怎麼扇火的。我也不是說這倆扇子肯定就是同一把，但這種「硬說不是同一把」的說法肯定是不對的。

至此，基本可以得出「『太上老君是紅孩兒親爹』一說屬於悖論」的結論。

吳閑雲這一觀點的得出，其本質問題在於對書吃得不透，在此基礎上腦洞卻開得太大，方有如此結論。腦洞是無辜的，是成是敗全看基礎證據足不足。我常說論據與論證共同支撐論點，吳氏的論據有嚴重漏洞，【大】的論證骨架是沒錯的。如果這幾個證據都沒問題，確實可以產生這樣的懷疑。

為什麼論述完了吳閑雲觀點不對可還是要給他洗地呢，因為很多人在否定他的觀點的過程中，論據也不靠譜，論證也不靠譜。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吳閑雲辣雞。哦呵呵，那你更辣雞。

再結果正義也得按基本法來好嗎。

寫到P6，孫猴神清氣爽，前往南海拜求觀音。

從這裡開始，到紅孩兒故事結束，觀音的心理變化如下：

找我幹啥→敢冒充我，弄死你→啊，投降了是吧→還是得給你點顏色看看。

聽說紅孩兒敢冒充自己，觀音非常憤怒。同時處理得井井有條，借來天罡刀，同時帶上金箍。可見觀音對紅孩兒始終抱的是收服的想法，而不是暴怒下第一反應的剿滅。

菩薩道：「汝等（山神土地等）俱莫驚張，我今來擒此魔王。你與我把這團圍打掃乾淨，要三百里遠近地方，不許一個生靈在地。將那窩中小獸，窟內雛蟲，都送在巔峰之上安生。」

（中間內容略）

孫大聖見了，暗中讚歎道：「果然是一個大慈大悲的菩薩！若老孫有此法力，將瓶兒望山一倒，管什麼禽獸蛇蟲哩！」（四十二回）

迅速制定方案，同時不被憤怒沖昏頭腦。對紅孩兒的馴服與反叛，都有應對策略。這才是取經項目總指揮應有的體例。

如來見了，心中大喜道：「別個是也去不得，須是觀音尊者，神通廣大，方可去得。」（第八回）

為什麼如來這麼覺得？在之後的故事裡，我們看到：

初入長安，強令當地城隍土地為自己提供便利，可見其暴力。

遊歷東土，拯救猴豬沙龍，是為仁慈。

枯松澗計伏紅孩兒，可見其有智謀。

從始至終，很少見觀音使用法力，然而誰又能說她戰五渣？。

不行無謂之善惡，才是成熟的善惡觀。

不使無度之智勇，才可謂智勇雙全。

慈悲善惡之心，人皆有之；強攻智取之力，未為罕見。然成非常之事者，鮮矣。

蓋當斷者，卻行婦人之仁；當柔者，卻以桀紂之暴。當智取者，殊任匹夫之勇；當直攻者，偏行齟齬之計：恓恓自尚者，庶矣哉！

善惡有度，智勇得宜，觀音是其人也。